乡愁越来越成为热门的话题。那一刻,身在广东梅州的我,最先想到的,是客家人的乡愁。而梅州是客家人古老的集结地,与惠州、赣州、汀州并称为“客家四州”,都是乡愁浓得化不开的地方。
“客家人”,听起来非常浪漫:四海作客,四海为家。但仔细一想,其中充满着酸甜苦辣。客家人不仅是流浪者,更是奋斗者,长久地深受乡愁的折磨,但他们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把乡愁变成了一种力量,改变了命运。
在网上搜索“客家人”一词,手指轻轻一点,千年的时光划过:客家源流始于秦征岭南融百越时期,由于战乱等原因,他们逐步往江南,再往闽、粤、赣,然后又往南方各省乃至东南亚以及世界各地迁徙,成为汉民族中一支人文特异的重要民系族群。对其居住地而言,这些人是从别处搬迁过来的“客”。
客家人的历史,是一部血泪史,更是一部奋斗史。他们顽强地在陌生的地域扎下了根,并且开花结果,繁衍生息,把异乡打造成家园。
在梅州,我路过雁洋镇,登临雁南飞茶园的梯田,在雁鸣湖照过影子,惊讶于当地有那么多与大雁有关的地名。尤其跋涉在雁南飞一望无际的茶山,耳畔响起老电影《归心似箭》的主题歌:“雁南飞,雁南飞,雁叫声声心欲碎,不等今日去,已盼春来归……盼归,莫把心揉碎,且等春来归。”客家人当初的流亡之路,也是同样的步步惊心、步步心碎。和南飞的雁阵一路同行,他们就像是投射在大地上的影子,难免会困惑于人类古老的问题: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我是谁?当冬去春来,大雁北归,客家人纵然归心似箭,却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归。时间长了,甚至忘掉了故乡具体的名称和确切的位置,只知道家在远方,在远方的远方,只好把异乡认作故乡。可听见呼朋引伴的雁鸣,还是会让人肝肠寸断。
在梅州,走访了数不清的客家土围楼,虽然风格有差异,但都让我想起雁阵。雁阵不管是人字形还是一字形,都在天空书写着一个意思:团结就是力量。一群被乡愁冻得瑟瑟发抖的人,相互拥抱,同心同德,呵护着袅袅升起的烟火,并因之而获得信心,获得温暖。
著名的客家山歌,也像雁鸣一样荡气回肠。我从山下走过,听到雾中传来的歌声,分辨不清山的轮廓、人的影子,不知谁离我更近一步。听着听着,全身融化成雾了,只剩下两只耳朵,心里那块没着没落的石头,也在水汽中一点点地泡软了……在梅州的青山绿水间,我突然想为客家人写诗。
走过哪里,就在哪里留下脚印。走到哪里,就把家安在哪里。客家人心里有一个中原,客家人头顶有一个月亮,客家人脚下有一条走不完的路。我不是客家人,但我是诗人,诗人骨子里也该是客家人?诗人走过哪里,就在哪里留下诗,走到哪里,就把心安在哪里。诗人心里有一个长安,那也是老家。诗人头顶有一个月亮,那是李白的遗孀。诗人脚下有长江、黄河,还比别人多一条汨罗江。
客家人,乡愁不仅没有让你变得脆弱,反而使你更坚强。在没有依靠的时候,你找到了自我,找到了依靠;在没有路的地方,你闯出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