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黄柏山,一个雄伟壮丽而又贫穷落后的地方。千百年来,她像一个伟大的母亲,艰难地养育着,呵护着,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土家人,成全了儿女们的美好也铸成了自己的辉煌。六十多年以来,我走着黄柏山的路,喝着黄柏山的水,唱着黄柏山的歌,呼吸着黄柏山的灵气,在她博大的胸怀里,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是她,一次又一次深情地凝视我走出他的怀抱,然后,一次又一次默默等待着我的归来。这,一方热土,不仅给了我赖以生存的物质条件,而且,她的雄伟和广袤,无私和坚定,也给了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伴随我度过了大半生的喜怒哀乐,检验着平凡人生的是非功过,可以说,黄柏山上的一草一木,都记忆着我的人生故事。
甜是家乡水,亲是故乡情。人到暮年,往事不堪回首,是非荣辱,兴衰起落,早已随着淡定的心绪烟消云散,夕阳晚景之中,惟有对家乡的眷念和热爱之情,就像一杯浓浓地陈年老酒,随着岁月的流淌,愈来愈变得更加清醇更加浓郁。
(一)
我爱黄柏山的奇山秀景,更爱黄柏山雄伟壮丽的气魄和博大精深的山魂。“八百里清江美如画,三百里画廊在长阳”,“长阳画廊三百里,三十里在黄柏山”。
当你从隔河岩乘船西上,进入曲溪与清江交汇的张家口,便进入了黄柏山地段。仰望江南,峭壁千仞,层蛮叠嶂,大气磅礴,直插云天。雄伟壮丽的大山影垂碧波,荡漾在蓝天白云之中,如梦如幻,扑索迷离之中,显现出来的便是大山的气魄和灵气。朔江而上,沿途经美人崖,老崖峡,水洞溪,过狮子包,老女山,到将军岭,一路上,奇山类物,飞瀑流秀。“泉溅疑为山落雨,云飞常伴鸟翔霄”,丹青妙笔,美不胜收。
如果,在张家口上岸,沿清江上行数公里便到了黄柏山的大门——对舞溪老崖峡。这里,两侧悬崖陡峭,高耸入云,形同双人相对而舞,对舞溪是以得名。峡中幽径深谷,宽不过数十丈,乱石嶙峋,荆棘丛生,溪水从中流过,叮咚有声,静谧中隐藏着几分神奇,流淌出几分清冷,令人不寒而栗。在“一线天”之下,沿着乱石中并不宽敞的公路盘旋而上,便可直通山顶。在峡谷深处,仰望南边高崖之巅,一方巨石突兀而起,酷似马头,青鬃映日,横空出世,状如腾飞的骏马,“马岭崖”亦因此得名。骏马腾飞便是黄柏山的山魂,更是黄柏山人的精神之魂。
或许是阳光明媚的春日,当你驱车来到黄柏山顶,扑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地高山丘陵,这里地势开阔,一望无边。远处,碧波如镜的清江河,雄伟而神奇的“剪刀山”“天柱山”一览无遗,巍峨的主峰虽然显得渺小,但在蓝天白云,薄雾飘渺之中,更加丰姿魅人。一望无边的灌木丛中,点缀着片片松林,就像土家人“比兹卡”上镶龛着的绿色翡翠,在阳光下习习生辉。这如诗如画的高山原野风光和土家人的高粱米酒一样醉人心脾。
继续向前,便是黄柏山上的“天池”——倒栽坑。平整的山坳上,方圆数百米的地盘陷入地表数十米之深,成为一个小小的盆地。一股山泉从底面缓缓流过,注入小塘,云天倒影,清可照人。其妩媚静雅就像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大家闺秀,楚楚动人。
折回东行数里,过“双鹤观”,眼前就是终年云遮雾绕的“天上坪”,这里,地势更加宽阔,数不清的小山包星罗棋布。特别是“龙家屋场”周围,众山环立,林木参差,白雾如烟,一派仙风灵气,故有十八罗汉捧观音之称。经此向下,过长巴县黄柏山区苏维埃政府所在地——曹家大屋,向下可直达闻名遐迩的清代古建筑群落——新屋。所谓新屋,距今已有180多年的历史。当年的新屋,共有九个丹墀、八个朝门,占地数亩。据说修建这些房屋经历了徒子徒孙三代共十三年时间。工程设计高超,建筑气势恢宏,石木结构谨严,高低错落有致。深入其间,飞檐吊瓦,雕梁画栋,池水青纯,曲巷幽通。各类木雕石刻,栩栩如生,虽因年代久远,几经天灾和人为损坏,但大部保存完好,仍不失当年风采,是上半个县古建筑的精品,也是黄柏山人勤劳和智慧的见证。
“自古名山僧占尽”。黄柏山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可惜边缘闭塞,交通不便,行僧不至,无人识荆,要不然,这里早已是佛教或是道教的名山胜境,一片修仙学道的神圣净土。
(二)
我爱黄柏山的气魄和山魂,更爱黄柏山的沉着与坚定。巍巍大山走过了远古洪荒,千万年来,任凭岁月流火,沧桑巨变,依然不屈不易,挺立傲然。正是大山的坚定和沉着赋予她的儿女们不畏强暴不畏艰险的秉性,为平等为自由敢于斗争,敢于牺牲,前仆后继,百折不回。黄柏山周边山势险固,山顶平坦开阔,沿清江一线悬崖绝壁,其间只有对舞溪、吴家口、布湾三条独路可以直通山顶,可谓“一夫挡关、万夫莫开”,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清朝嘉庆元年(1796),山下脂肪头土家族农民林之华,花屋场人覃士辉举白莲教起义,后与榔坪覃佳耀部汇合,发展武装16000余人,与清军首战“楂角石”,再战“秀峰桥”,强攻资丘镇,连战皆捷,朝野震动。嘉庆帝闻信,如坐针毡,连发22道谕旨,昭令楚府惠龄、将军成德等人从各地调兵协剿。当年十二月,义军弃资丘攻占黄柏山,固守三个多月,与围困黄柏山的清军激战于夜月山、马孤营、彭家墩剪刀山和帽子山等地,浴血突围之后,游击于鄂西诸县,清庭派将军额伦登保率川鄂湘黔四省数万官兵围剿达三年之久,义军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林之华等人全部惨遭杀害,壮烈牺牲。
时隔58年之后,清朝同治元年(1864),本乡曲溪人田士群“文章报国尤嫌浅”,再次聚集密友,十一月初入资丘,杀族长田青远兄弟,旋移家眷至黄柏山,树旗起义,自称“天下倡议都统领”,改年号为“甲子元年”。于曲溪磨刀点将,于黄柏山安营扎寨,誓与清廷抗衡。十二月于都镇湾石羊滩大胜清军,朝庭震怒,传谕湖广总督调集重兵围剿半年,将田诱杀于靖安。虽然,两次起义都以失败告终,但是,那种敢于反抗,敢于斗争,不怕牺牲,前仆后继的精神,永远是土家人的骄傲。
一代风流留下的胜迹名区,昭彰史传。漫步黄金藏,当年义军储存粮草的“粮米洞”可容万人之众,洞壁遗痕尚在;低矮茂密的灌木丛中,战壕纵横交错,历历可观;隐约可辨的羊肠小道之间,酒杯大小的生铁炮弹随处可见。想象之中,似乎于丛林间又看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生龙活虎,旌旗蔽日,杀气冲天的壮烈场面,更不难想象出田士群磨刀点将,一代草莽英雄的神武风采。
从黄金藏北下,经火烧冲,沿途有营盘垴,兵山包,峨峰寨等当时的屯兵之地。据传说,当年,义军为了构筑工事,不惜让兵士排队,从中溪河经桃子坪、火烧冲、传递石头上山,沿途剩余的石头至今尤在。可以想象当年四五十里路长的队伍传递石头上山是何等的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