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一段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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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绣”是个动词,却有深深的静意。

  喜欢看清丽的女子拿了针线,纤手素颜,一针下去,姹紫嫣红开遍;又一针下去,人和花双双失忆,只问前世,不问今生。

  从前的女子擅作女红,绣了荷包去温暖中意的男子。我心里有你了,便送你一个春如画,隔日,再送你一个雨如酥。管你用上用不上,针迹落下去,短的是线,长的是情。悠悠地隔了百年的光阴,我也喜欢了刺绣,只是与荷包再无关联。城市里车水马龙,节奏飞快,充斥各种“效率”和“速成”——我不喜欢。

  一个人坐下来。

  腕间彩线缠绕,银针在手,看针尖在微凉的绸缎里时隐时现, 心里弥漫的古意,竟是白素贞雨中撑伞的端然。想当初白蛇为了心上的男子,与青蛇一起化了人形,学人的走路,模仿人的眼神;甚至,学闺中女子刺绣。蛇会拿针吗?可为了爱情,她会了。然而,白蛇的万千柔情都被辜负,连命都不要的爱却原来只是许仙手里油纸伞般的脆弱和不堪。

  白蛇想不通。所以,当年的情事如烟花绚烂,暖了夜空,却凉了自己。

  时光荏苒间,千年的风烟散尽。白蛇的传说被时光绣在了沉默的西湖,后世人看了,总是为深爱感动,为薄情唏嘘。

  其实,相思何必相见。很多感情到最后,不过是爱了,恨了,却只能罢了。

  爱和恨算得清吗?凡世俗人,谁都会变吧。不变的,只有如画风景一如当年。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行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在月色洒了衣衫的千年后的夜晚,若他们又在西湖擦肩,是否还记得彼此前世的模样。

  窗外的雨仍霏霏。不见雨滴,却,湿了绣线。一样被打湿的,是刚刚冒尖儿的小草和野杏树上涨的欲裂的浅粉花苞。一缕缕春风像无数绵而细的绣花针,温柔地向大地刺下去,便是一枝枝的陌上花开,便是一湍湍的春水初生。于是,暖软的人间四月天里,我翻开一本民国的书——《今生今世》。

  几行,几页翻过去。

  停顿,放下,调整呼吸——因为忽然被惊艳。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这么清丽婉约的文笔?那字字句句散发的气息,像刺绣中的锁链绣手法,绵延盛开千万里,却又,受得住端详。撇去作者胡兰成的为人,单就文字而言,他确是才子。当年俊秀儒雅的他,身边总不乏女性追随。而与爱玲一场短暂的爱恋,正是桃花恰遇了春风般彼此惺惺相惜——他,懂得她。

  寻爱重要。

  寻一个懂自己的人更重要。

  他们是世人眼里的金童玉女,甚至,很多人说是绝配,完美的像一只绣了精美龙凤的荷包,谁也拆不开它,除非他们自己。

  而他最终竟还是负了心。

  爱玲若泉下有知,定会恨恨地拆了荷包上的龙——只愿来生不遇你,是否就能平和,欢喜。

  十万里尘世缱绻,最擅长绣往事的还是那位叫做光阴的女子。君不见多少佳人才子,多少爱恨情仇,酸甜苦辣,都在云和月里被绣成了一缕长风,凄,并美着。

  而我也在绣。我试着用文字绣一幅锦,慢慢地,一个字,又一个字——直到窗边月升纱动,直到耳边两岸潮平。那些字如丝如线,如泣如诉。累了,就绣一曲笛声进去;烦了,就绣一缕清凉进去。一针又一针。

  如今,好的手工刺绣稀少而昂贵——就像,越来越难得的真情。夜深人静时,愿你的梦里也有一幅锦——上面的景有山又有水;上面的人,有情又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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