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有一座塔,塔坐落在山的最高处,凝望着地面,风雨无阻。半山腰是城隍庙,钟声响起,便会提醒人们,又有某个人有了难处,向城隍爷诉说,求他老人家帮忙。城隍爷不悲不喜,静听人间的喜怒哀乐。殿前站着一个小童,也许是城隍爷的书童吧。庙里的主持收了信男善女的香钱或者东西,然后领着信男善女,主持在信男善女磕过头之后,就敲响了钟,向城隍爷诉说信男善女的疾苦。完了又给书童磕三个头,意思是感谢书童的各处辛苦奔跑和协调。信男善女们在交过钱,磕过头,诉说之后,会看到满脸的欣慰。我记得去年也在各种无奈之后,曾上山去找城隍爷诉说,完了心里安然了许多。
每周早上爬山,是我的必修课。爬到半山腰,看山下是密密麻麻的楼房,城市的喧嚣在耳边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到了,仿佛自己已远离了尘世一般,只是一个旁观者,越往高处走,越是安静。
走着想着,一抬头,忽然看见胡老师,像从天而降。我的各种遐想被终止了。问了老师好,我戴着口罩,胡老师就回应了一声,眼神里在搜索是谁问了他。恰好老师后面又过来一同事,他也问我好,然后胡老师就走了。同事责备我只看见老师没看见他。他哪里知道,一瞬间我的心里又翻起了几件往事呢。
就在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初三的学生,懵懵懂懂,好学,特别喜欢物理化学,正好学校来了一个新老师,就是胡老师。那时胡老师就是三十多岁,刚来学校,就有许多传说,胡老师是某学校教导主任的外甥,高三补习了十多年就考了个电大,如今毕业了,就来到我们学校。记得那时候初三代课的老师都是学校的骨干精英,都是学生家长争相讨好的对象,也是校长的宠儿,是经验丰富教学有方升学率顶呱呱的老师。胡老师刚来就荣任初三班的班主任,而且挤掉以前把关的王老师,代替王老师的物理化学。为此学校里沸腾了好久好久。要知道,王老师把关初三级十多年了啊。
胡老师刚到位,就把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安排到最后一排,把几个学习好的安排到第一排,也包括我,为此我心里不舒服了几天呢,因为我一直喜欢后面坐,这样方便看小说。胡老师的物理化学讲的那个干脆漂亮,我不费一点力气,就轻轻松松地学到了班级前面。他还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英语是短腿,就联合英语老师“整我”,每节英语提问我不算,还特别给了一本辅导书让我恶补英语语法,那时甭提我的日子有多难过了。我喜欢的弹弓也放在书桌里好久没玩过。一学期下来,我的英语考到了班里最前面。
初三第二学期,一年一度的全县数理化竞赛开始了。按惯例,学校只能报两名,要从平均成绩前两名的学生中选择,而且这两个学生一旦入选了,各科老师会给这两个学生开小灶,这就意味着这两个学生能考上重点高中。我考了第二名,于是自然认为自己会被入选,参赛不参赛并不重要,我稀罕那个开小灶,稀罕考重点高中。过了几天,胡老师找我,说我要把精力放在中考上,别参加竞赛了。当时我以为胡老师是关心我,心里还感激他。但一个同学告诉我,是校长的女儿顶替了我!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炸了。后来去找胡老师,胡老师说我长大就明白了。后来校长的女儿考上中专走了,又后来当了某个县的县长。我一直读完了高中,大学。
也许时间是一种缓和剂吧,也许成长需要磨练和时间。时光如箭,很快时隔二十多年,我在多变的人事中被打磨着,恍然明白,那时的胡老师也在找一种人生的捷径,也想着通往人生平坦的大道;也有的人不择手段地选择属于自己的捷径。事实证明胡老师的英明——今年他已是县城某个学校的校长了。他轻易地在我幼小心灵上划了一道伤,孩子的心一般很干净纯洁,容不得一粒沙子。我记得有一次碰到几个警察抓一个罪犯,正好这个罪犯五岁的孩子也在旁边,于是警察微笑着和罪犯打了招呼,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直到其中一个警察哄孩子离开他的父亲才带走了罪犯。警察们怕给孩子幼小的心灵留下父亲不好的一面,留下伤口。二十多年来我心里一直无法平静,胡老师让我明白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就是一个残酷的权势与金钱的角逐,不管你在乎不在乎,他会时不时在你抉择的时候阴冷地笑一笑,把你踩在脚底。随着岁月的迁移,忘记了所有还是不能抚平这道伤口。所以我时刻警告自己,无论何时何地,不要轻易去伤害一个孩子。
有人问我,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某某事不,我摇摇头。其实不是我不记得了,只是需要慢慢地努力地搜索,我才会想起。在人生的长河里也许这些不愉快的事真的不太重要,不值一提,所以才会淡忘,如果只是填充整个记忆,岂不是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