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很多人一样,被命运之神拽到了他乡。但是,神灵并没有眷恋我,保佑我走好运。以致于我的一生穷困潦倒,无所建树。这并非是我本来的意愿,恰好是我人生之大不幸。走在他乡的路上,我无依无靠,孤苦无助;艰辛耕耘,种瓜得豆;神情沮丧,满目苍凉;前路茫茫,且行且逃遁…… 那些年, 我青春年少,懵懂无知, 举止轻率,有欠思考。辞去了正式教师的职务,远赴边疆,报效国防。为求发展,选择当兵。当年的国家政策是隔省招兵。我所在部队的首长、领导、士兵,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员,都是来自部队驻地靠北的某个邻省。我所听到的基本上都是异乡口音。这些人很爱吃辣椒,菜地里种的辣椒还没成熟,就被他们摘着吃光了。偏巧我又是一个不爱吃辣椒的外省人。 我一个从大学毕业去到他们中间的异地人,犹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块孤石,随时都有可能被海水淹没。他们中有小学毕业的,也有初中的,少数佼佼者读到了高中。那些年,动不动就要有人被当成改造的对象。由于我是来自另外一个省份,自然而然入不了他们的老乡圈,加上学历又高出了那么一点点,这样,被改造的对象舍我其谁也,非我莫属了。我先被送到部队所属的农场干了好几年,耕过田,插过秧,更多的是去深山野岭放牛,朝夕与几十头水牛相处,倒也与它们处出了感情,觉得牛比较好相处。我感觉到我所学的知识和做人的尊严,一点一点地散落和丢失在荒山野岭中。后来,我又被送到西南边陲鹿X县的大山中,一座部队所属的五七干校,接受劳动改造。那里满山遍野都种植的是木薯,像无边无际的大海,“天苍苍,野茫茫”,唯有木薯在疯长。每天都要与毒蛇共舞,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熟悉过山风蛇、眼镜蛇、银环蛇、金环蛇等毒蛇的生活习性。在干校接受劳动改造期间,稍有不慎,我就有可能遭遇到毒蛇的致命攻击。 等我返回部队原驻地时,那些当年与我同时间到达部队的异乡战友,多数都成了我的上级或者领导。我虽然从军二十多年,始终也未混出个人样来。人在他乡,还能怎样? 差不多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职务又上不去,我只好脱下戒装,来到一个新的环境。此时的我,更加举步维艰,年事已高,在新的工作岗位上还来不及积累经验。那里又没有战友,没有同学,没有乡亲,所有的一切我都得从头开始,相当于又来到了另一个他乡。我期待神灵帮助我,可是神灵不知道都躲藏到哪儿去了,我一个也没见到。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依靠我自己去勉强的支撑着。我向比我年轻许多的人请教,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行进,勉强应付着日常的工作,求得维持生存下去的一匙羹。在那些日子里,我唯一只能选择默默忍受,好不容易熬到了提前退休。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了南方,也即是我当兵时曾经呆过的地方,只不过这一次我是来打工。我与当地的人有了较多的接触机会,看到了当地人也是长着黄皮肤,黑头发,与我长得没有什么异样。饮食、生活习惯几乎大同小异,相差无几,也就很快地适应了环境。只是语音相差较大,我见到当地人嘴巴在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不知道他们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在开会布置工作时,我不得要领,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将要做什么,而他们又要我怎样去做。当地人在一起讨论问题时通常都不讲普通话,基本上都讲当地话。我经常被他们用当地话取笑,反正我也听不太懂,他们笑,我也跟着一起笑,这就使当地人笑得更加来劲和“开心”。有好心人悄悄告诉我:“他们这是在讽刺你,其实也是在骂你!”我也无可奈何。 我比较喜好打篮球,不讲话时,大家还跟我一起玩着。我只要一开口,人家就会听出我是外地人,就会叫我去休息,或者让我去充当“裁判” ,实际上就是在告诉我,他们不乐意跟外地人玩。这让我既非常尴尬,又十分苦恼。 我见到当地很少有人在看书、读报,或者学习知识。大家都在忙着搞钱、花钱。大街小巷中举目观望,打牌的,玩麻将的,唱K的……随处可见。这让我有点烦。我极力想静下心来读些书,写点东西,却常常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噪声和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所干扰,这让我浪费了生命中的一些宝贵的时光,也使我在心灵上受到了一些伤害。 我非常向往同当地人交朋友,但是,他们却以一种怪异的神情和鄙夷的目光注视着我,心里在猜测这个外地人是从哪里来的?肯定是从一个非常穷的地方来这里的。如果他的家乡比这里富裕,他哪里会从千里迢迢之外到这里来呢?客观地讲,我的家乡近年来是越来越不景气,虽然那里在历史上也曾经是一个文明之乡,曾经出过许多精英,其中还有一位是全球名人,用了近50年的时间为全人类贡献了一部医药巨著。大自然给予了那里人们的肥田沃地,让那里的人曾经非常兴旺发达。近些年,那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去了,田地荒芜了,人员衰减了,再也看不出往日兴旺的景象或者有好转的希望。房子还是那些旧房子,路却越来越难走了,十分贫穷。说到底,还是缺钱。如果有钱,照样可以盖楼房,也可以修公路,同样可以买汽车,也会有人到那里去寻找梦想。我与家乡的多数人一样,选择了远走他乡,走在他乡的苍穹下。 我有时也在思考,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出生地,即称为家乡的地方。人们不呆在自己的家乡,而跑到别人的家乡。你让别人是欢迎你还是排斥你,这明显成为了一个问题。然而,因为有了一些原因,现实是地域间贫富悬殊太大。人性的弱点之一就是趋富避穷,因此,无法阻止人们向更为富裕的地方转移,这原本就是属于无可厚非的事情。对外出打工者而言,妻子和孩子不能跟自己在一起生活,孤独一人前往一处不知底细的他乡谋生,委实是无奈之举。 我来他乡已经十多年了,实指望通过自己的奋力拼搏,得到我自己应该有的回报。其间,每年的365天,我未曾休息过一天。每天清晨六时半上班,晚上六时半才下班,默默地耕耘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我没有任何奢望和私念,只想通过自己的诚实劳动,换取一点维持生存的羹。然而,现实却与我想象的相去甚远:我拥有当地人相同的条件,付出与当地人相等的代价……所得到的回报只有当地人的六分之一。另外,我向当地发的文学稿件,有时也得不到同等的对待。当地还有人在竭力诋毁我,辱骂我,刁难我,有时还会弄出一些莫须有的东西硬是往我的头上套,让我损失了一些本不该损失的。这无异于将我推到了两难的境地:选择继续吧,同样还是寸步难行;选择放弃吧,我心中还有太多的留恋和牵挂,一时又难以割舍。
走在他乡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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