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南居住的时候,我认识一位老人和一条小巷。他们本来一为人物一为事物,风马牛不相及,但说来奇怪,他们总是给我的脑子里灌输同一印象,这印象看似简单却又深奥,以至于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出具体答案来。
事情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我每天上班,穿过一条大马路,大马路边就是一条很深很小的巷子,它的简单陈旧程度不屑让没事的人专门进去一趟,只有过路人或超近道的学生从它身上时而走过。但我却偶然发现,有一个老人总是走在这条小巷中,而且从早到晚就在巷中来回走动。他不时弯下腰来拣拾什么。他肩上有一条灰黑色的麻袋,他好像总是希望把麻袋装满。因为小巷里是行人们扔垃圾最好的地方,诸如一个塑料包装盒,半个啃剩的苹果,一双扔掉的旧皮鞋,还有过路学生扔下的铅笔头,铁丝做的弹弓、玩具盒等等什么的,扔这些东西从来是没有人过问的。这些东西扔久了,就堆积了很多,这就得有人去拾,于是老人就出现了。这些东西在老人眼中却是宝贝。他总在弯腰,总在拾取,总在叹息,蹒行的脚步声把小巷填得满满的。
这是一条坑坑洼洼的破败的小巷,又脏又乱,它和那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构成一对形影。巷子里不久前驻进了两家发廊,晚上总是亮着红灯,白天总是关着玻璃门,除此之外,在这条巷中你只见到杂物、拉圾、果皮和烟蒂之类。天气一热,还会有苍蝇、蚊子在里面乱飞。偶尔有儿只高傲的鞋跟,敲击着小巷干瘪的胸膛,留下一串夹带飞沫的唾骂。老人回头看他们走过的背影,嘴里咕咙一句什么,好象也在骂。一切就这么简单地裸露在世人的面前……
有一天我到马路那边的超市购物,经过这个小巷时,正巧碰上那个老人背着麻袋站在巷口,他那嘴唇动了一下,像要向我说什么?我笑了笑和他招呼:“老人家你天天在这里呀?”
老人就叹息了,一听他说,才知是个孤寡老人,他问我:“不听说城里都是高楼大厦吗?怎么也有这样破败的地方?”
我被他问的不知怎样回答。这样,在去超市的路上,我不觉就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我们上学的小城也有很多这样的小巷,比这更加残蔽破败简陋,但它看上去很干净,没有杂物垃圾、浓痰烟蒂之类,也没有人在里面开发廊。有时你还会在巷子墙角见到一些杂草和青苔,水漉漉的,别有一种生机,除了这些,没有人往里面扔什么东西,更没有这样如此年迈的老人。小巷很旧很古,但却有一种幽闲,下午太阳光懒懒的射进来,巷子也懒懒闲闲的,大概就象“乌衣巷口夕阳斜”那状况吧?在这种巷中,你走过挨家挨户大多关闭的木门,几乎听不见噪声,或也有开着门的,门口放着一桶水,一篮菜什么的,水是清粼粼的,菜是绿油油的,成为一种景致的互映。有时假如行人少了,你会觉得这小巷有种隔绝闹市的感觉。假如在春天雨天,天上忽然飘下些细雨来,你在巷中高高的墙上,会看见几粒青绿的苔痕,几棵嫩草,几粒野散的小花,象一点颜料滴在上面,你还仿佛能闻到巷中的一丝丝幽香。当你工作劳烦之后,身心疲惫之时,或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你就想静下心气来漫步走进这种小巷中,慢慢在里边走着,走着,什么都不用去想了……
有一个晚上,我又到对马路的超市去购物,见小巷已经很少有行人,只有那两家发廊的红灯隐隐闪动着,里边有人影晃动。再就是,躺在路边的那个老人,原来他每天晚上就睡在这里。他嘴里正哼着一支歌——小巷如一支长长的洞箫,为他伴奏着。
他唱着——
岁月象一支无情的铁笔,
在每个人的脸上留下痕迹。
有的年轻了,有的衰老了,
有的风光了,有的破败了,
有的开始了,有的落幕了,
有的笑成了花,有的哭出了泪,
得的得到失的失去了,
只有你一直受着这样寂寞,
虽然有时候,感到步履难移……
我一直揣摩不懂老人唱这歌的意思,社会变化迅速,我的思维缓慢。但我知道这老人是我完全不了解的人。“或许是个见识很深的高人吧?”
我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