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若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纳兰性德
班婕妤,名班恬,汉成帝刘骜的妃子,被封为婕妤。出身名门,擅长辞赋,德才俱备。其为汉代名将班况之女,家族内人才倍出,皆博学多才。《汉书》便是其侄班固所著,其侄女班昭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史学家。
她是那朵开放于宫廷里的花。花开花落,命运婉转,花开鲜妍,花落寂寞。
16岁,如花初绽的芳华,是一个女孩从一个女人的转变,一生的命运帷幕即将拉开,皇帝刘骜即位后,作为世家子第,她被选召入宫,是她躲也躲不掉的开始——
她,是美丽的,带着家学的渊源,带着满腹的才华,也带着一个女人的所有情感和期待,走到了这个人世间最为繁华又最为险恶的地方——皇宫,来到了皇帝的身边。
她,是优秀的,很快便得到了皇上的恩宠。相恋的时光总是最美好的,皇上与她,恨不得能时时刻刻在一起,有一次,成帝想要去后庭游逛,欲与班婕妤同辇,她当众推让说:“妾观古时的图画,圣帝贤王,出行都有名臣在侧,没听说与妇女同游,传至三代末主,方有嬖妾。今陛下欲与妾同车,几与三代末主相似,妾不敢奉命!”
在汉代,等级严格,皇帝是不可以和妃子同辇的,此刻,班婕妤以古代的历史说与君王听,说古代圣贤之君都有名臣在侧,而夏、商、周三代末主夏桀、商纣、周幽王,才有嬖幸的妃子在身边,她意思是说若黄帝与之同辇那他便是昏君了。
她的这一番以理制情,得到了太后的肯定,说“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樊姬是春秋时代楚庄王的夫人,楚庄王刚即位的时候,喜欢打猎,贪图娱乐,不务正业,樊姬怕其耽误正事,于是她不再吃禽兽的肉,后在其劝诫下,楚庄王改过自新,重用贤臣,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太后将她以樊姬作比,是对她极高的褒奖。
她恪守礼法,温良贤淑,有才学,对黄帝亦师亦友,她得宠时不争宠,像一只清新淡雅的花,摇曳在这万花齐放的后宫之中。
只可惜,她的丈夫是汉成帝,不是楚庄王,也不是唐太宗李世民,会欣赏长孙皇后的贤良,她如此严于家教,她可爱可敬,却又循规蹈矩,她有着传统女人的贤良淑德,可同时又有些不解风情,于是,紧接着,当另一个女人来到宫中之后,她的命运便由此改变了。
擅舞的舞妓赵飞燕入宫了,这是一个与之完全不同的女子,她活泼美丽,妖娆妩媚,她挑起了汉成帝的对女人的热情,自赵飞燕姐妹入宫后,轮流侍寝,汉成帝很快便沉浸在了声色犬马,花天酒地当中。而她们在宫中也是飞扬跋扈,打压陷害其他妃嫔。
先是以巫蛊之名,除掉了许皇后,被皇上废居于昭台宫,还以此诬告最大的情敌班婕妤,说她也一并参与了诅咒皇帝和赵氏姐妹的行列,汉成帝听信谗言,召其质问时,她从容不迫地说道:“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得福,为邪欲以何望?若使鬼神有知,岂有听信谗思之理;倘若鬼神无知,则谗温又有何益?妾不但不敢为,也不屑为。”
意思是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安分守己还未必能修到好福气,何况走旁门左道呢?如果鬼神有知,一定不会去听那些小人的谗言,如果鬼神无知,那诅咒别人也毫无用处。我不但不敢做这些事,更是不屑去做!”她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汉成帝再想到平时班婕妤的为人,不仅没有追究,还厚加赏赐。班婕妤成功地逃脱了这一关,可是也由此一事,让她明白了自身所在的危险处境。
后宫斗争险恶,她若没有她们的心机,便已经预感到,敌不过她们的算计。于是她自疏奏章,肯**前往长信宫,陪伴侍奉太后左右。她选择了远离,远离这样一个是非之地,远离这样一个再也没有了爱的地方。当这一个男人已经不再爱自己。在这个波澜诡橘的后宫中,便已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在那个嫁前从父,嫁后只能从夫的时代,命运并不能由自己所把控,能做到失宠后淡然归隐,与世无争,明哲保身,已是相当不错的了。
从此后,便幽居在了这寂寞的长信宫中,她顺应了命运,也开始回顾这一切,曾经有多繁华,如今便有多落寞,无数个日日夜夜,伴着那树叶一季又一季的凋落,每天扫过的,都是那同样的一级又一级的台阶,长灯寂寞,陪伴她的只有满腹的诗文。此后,她写下了大量作品,其中有著名的《团扇歌》,还有她写的长长的《自悼赋》,回顾了她入宫后的一路历程。
下面是她的《团扇诗》,又称《怨歌行》,是利用团扇抒发了她心中的失落怅惘的心情。
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弃捐荚笏中,恩情中道绝。
她将自己比作了一柄团扇,那么优良的材质做成了一把新扇,被君王拥入怀中,摇曳生风,可是又常常担心的是,当秋天来临后,不再需要扇子了,便丢弃在了废篓中,从此,恩断义绝。
可以说,这是大多数宫中女子的真实处境和心灵写照。她们始于被皇上挑选,止于被皇上抛弃,所以这首被后世有的人评为怨妇诗,我想说的是,每一个人的作品肯定是脱不开她自身的经历和心绪的,哪一个女人处在这样的境地不是如此心情呢?懂也好,不懂也罢,她依旧是那个人们心头高雅的女子,而且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段寂寞的生活,反而催生了她的大量作品,成就了其在汉代辞赋家的地位。
清代诗人纳兰性德的有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便是触动了这份心绪,不仅仅是宫中女子,现实生活中又有哪一个人不是这样子的呢?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谁又能说,能留住这生命中的天长地久,当秋风来临的那一刻,我们只是会无比怀念和感慨,假若永远只停留在人生只如初见的那一刻该有多好,没有伤害,没有别离,也没有怨恨,不会感慨那秋风,也不会悲哀那画扇,只可惜,这只是一个梦,梦有多美丽,就有多虚幻。
当11年后,汉成帝于温柔乡驾崩后,班婕妤被派去守陵,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没几个月就夭折了,她在孤寂的守了五年的陵墓后去世,终年46岁。一代才女香消玉陨,湮没在了历史的文卷当中,走完了一个女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