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憋见报刊上醒目的标题──《为有暗香来》(一篇关于当地女子文学交流会的报道),我的心猛地紧了一下,就像看见她的宣传海报时的猛然心动。我知道,因为陪伴孩子,我错过了一场文学盛宴。
与仰望式的心动相比,此时的心莫名地有些疼感。这种疼来自于长年以来自我角色对母亲角色的惯性委屈退让。
我有一个纯美梦,与文学有关。丰盈年幼时光的,是比目力所及的大自然还要阔远神奇的书的世界。
或许,也曾有人把诗歌词赋的浪漫憧憬执拗成青涩年华的叛逆吧。我把文学给的**,化成拯救一颗心的勇猛力量,与亲绝,叛逆迟,扑蛾灭……然后,母亲这个角色的责任担当,又给了自己隐藏自我角色的勇气,在拱背负重里,我把文学的种子晒干了封存。
然而,上天似乎给了它破封印的神奇力量。
记得读过本地作家的一篇文章,谈论文学的,他说文学有毒。是的,有毒,这美丽诱人的罂粟花!记得困顿煎熬中催人奋然前行的,是吸食文学作品后吐纳的力量;抑郁苦闷时光里,最懂自己的,还是文字这罂粟花;享受一场场生活的暴风骤雨后,躲进黑夜舔食自己身心伤口的,仍是吸吮这朵花的芬芳。籍着这朵花的自娱自*,我做了一个长长的,长长的梦,醒来是疼的。
不知怎地,长梦一醒,身体的机能就到了枯朽的晚年。我以为是中了文学善的教化之“毒”,于是莫名地迁怒,拼了命全力地戒,刻意地忘记与屏蔽,连《声律启蒙》之类都不放过,齐齐搜了几蛇皮袋,从废品收购员手里换了一把菜钱。
从此努力吃饭,努力睡觉,不闻书香,与书绝缘。这种放空大脑式的“排毒”,只为保有一个鲜活的生命肉体。于是,把幸福的小目标降成做只可以吃可以睡的猪,未曾想这竟然也曾是遥遥不可及的梦想。
没了文学这根精神支柱,很多时候我也能在医院独自举着吊瓶以华尔姿的步态进出洗手间,摔倒后能立马以翘臀昂首的起跑姿势爬起。也曾窃喜,终于在保有肉体这个躯壳上“自我”地活了一回。以至于后来麻木到把名家的诗词张冠李戴,我以为文学的“毒”彻底地从体内排了,我以为幸福地活在当下了。
直到有一天,我又一次像只漏气的气球一样粘在病床上。午夜蒸笼般的病房加大了疼痛的张力,为了转移疼痛的注意力,我烦躁地从一个博客蹿到另一个博客,新闻的,财经的,娱乐的,文学的……突然翻到一篇评论,有关生死的,附了安然的《你的老去如此寂然》全文。我像着了魔一样一口气连读两遍,印象中近十年里,我是头一次一口气读完一篇长文的,而且头不疼。然后破天荒地撇了安定沉沉睡去,长达四个多小时之久。
醒来觉得奇怪,“老”这个话题原本有些沉重伤感,是这些年里刻意回避着的,它怎么就让我安然入睡了呢?想起安然这个名字,又觉得是一种遥远的熟悉。我去问大哥:“安然是谁?她的文章竟然让我入睡了!”大哥像中了大奖般弱智地答非所问道:“好好好!好事!……好!”在我的追问下才想起告知作家详情。听到老舍文学奖,猛然想起,那个消息曾经撞过我的神经,只是没多久就淹没在生活的繁重里。
于是,搜来生命三部曲,细细品读,像贪恋一朵花的芳香般。忍不住跟姐姐分享,却招来一顿急切的电话炮轰。姐姐再次警告:远离文学理想化的浪漫诗意,在现实世界快乐生活;保重身体,生命第一!呵护之心,流于切齿。弟弟急急地劝着放下甚至于丢了工作,回家疗养。
我深深愧疚,为了我这具肉体,亲人们愁出了黑眼圈,愁走了一圈圈肉,甚至愁出了少年白头。
然而,在与名作神交流的那刻,只有我自己知道,因为文字,我的神经还会热烈地一跳,心还温存余热。相比于为了母亲、女儿、姐姐、妹妹这些角色的存在意义而努力延续一具躯壳的生命长度,我更愿意为了温热的心跳而增加自我角色的生命厚度。
文学之于生活,是反映与重塑;文学之于个人,是启智、教化与安抚。或许你曾痴痴地抱着文学在生活中迷失方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抱着它走进生活的能力。
如果一些文字还能让我流泪,证明我的心还是鲜活的。那就汩汩地流吧。亲爱的爸妈,亲爱的孩子,亲爱的兄弟姐妹,你们看见我脸上那抹久违的安心笑意了么?
亲爱的文字,等等我,等我拂拭一把朦胧睡眼,再拔足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