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没心没肺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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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乡的水很清,清得可以见到底。水中的一小粒一小粒彩色小石子,一缕缕随水流漂荡的细水草,一条条小鱼小虾的小胳膊小腿儿,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

  以前,在伍韶周组的水碾边有一座小石坝。碾米的时候,水闸一放,白花花的清水“轰轰“响着从石碾洞子里翻滚着涌出来。在湍急的清水中,鱼儿总是凑热闹似地来回穿梭。儿时的我搬起一个扁平圆竹篓子悄悄安放在水流平缓的浅水沙堆里。然后,在不远处的石滩上顶着阳光“守篓待鱼“进去。片刻,那些鱼儿嗅着了篓子里饵料的香味儿,便三五成群摇着灵动的尾巴凑到了篓子囗钻进钻去。看着它们呼朋引伴直往自己的篓子里凑,我心里的那股子高兴劲儿真像孙大圣翻了一个筋斗云。待许多鱼儿进篓子贪食“乐不“蜀”时,我就来一个“猛虎扑食”,把篓子口堵实,紧接着扒掉沙石,掏出鱼篓,看着活蹦乱跳的鱼儿,我欢呼雀跃。

  没有鱼篓的时候,我会扛一根小鱼竿跑到水碾边垂钓。我很喜欢看那清亮亮的水面,喜欢水里那些鱼儿东荡西游,喜欢收获时那鱼儿沉甸甸活蹦乱跳的感觉,那感觉像乐队指挥手中的指挥棒摆动着,非常有节奏。我一边垂钓,一边听着榨油坊的号子声,溪水的淙淙声,心里无比惬意。

  有鱼网的时候,我常常随着老爸下到水碾边,看他怎么散拦网。趁老爸一不留神,我提起网就跑。等他知道消息找到我时,我则一边拦好了网,一边搬起石头住水里砸,那些鱼被我赶得无影无踪。被石头砸起的浪头晃成一片,我哪里还看得清鱼跑到哪里去了?砸累了,我就提起鱼网看看,几乎一条鱼花子都没逮到!我也不气恼,转身潜水,或戏嬉,或摸鱼。太晚了,我就扯几把稻草枕在河堤上,听水声,看月亮,想嫦娥;肚皮饿了,就烧鱼吃。不知不觉中睡去,等我醒来时,耳朵里灌满了水流的“哗哗“声,老爸在浅水中一边叼着喇叭烟,一边沿网缆提起我放的网,取下鱼扔上岸,那些被扔上岸的鱼,在草丛里蹦哒着。我立即一跃而起,几步蹿了过去一一逮住。

  老家溪水里的鱼又多又大又肥,我的第二乐土十八湾水里的美味也不逊色。

  70年代,我老爸在十八湾当瓦匠,我就在河边玩耍。那条溪里的许多石头都被我光顾过,有时候,不甘做俘虏的螃蟹把我夹得“哇哇“直叫,我把那些螃蟹弄回家,掀开它们背上的硬壳放上盐,在火里烤。待螃蟹的颜色变成了金黄,它就进了我的小嘴里,那美味就甭提了。

  有机会,小叔叔也会去那边垂"钓,他钓,我就放,当然不是故意的。他曾经钓到一只大王八,叫我看管着,我一不留神,王八溜了,就挨了小叔叔的指头“板子”。

  溪里田外的水渠里常常有大鱼窜来窜去,等我老爸有空了,他就提着几把大鱼具跑到水渠里围追堵截,我在渠道上像一只兔兔欢快地来回奔跑着。

  水里的故事真是多,不捞鱼,也有让我开心的事儿。

  那个年代,什么都缺,尤其是没钱用,用木柴换钱,是常有的事。我的大姑姑嫁在十八湾,她给了我家一些木柴,让老爸到雷公溪去砍。老爸带着我去了那个荫凉的石崖下边砍了一些木柴丢在水里,让它们自由漂着南下。我和老爸在水里,或游,或推,沿溪蹦哒着水花“赶“柴。下午,我们将柴卖给了杨叔叔,父亲的手里终于有了第一桶“金“!

  没有了父亲的陪伴,就找来几个伙伴,砍柳枝剥皮做喇叭,峡谷里顿时被喇叭的“唔啦唔啦“声吵翻了天!

  家乡的水边,似乎哪里都少不了我蹦蹦跳跳的身影;在水里,也好像没有我办不到的事儿。当排工汉子们撬着木排浩浩荡荡顺流一晃即过时,我看着他们的身影,英雄般地稳稳伫立在涛里浪尖上沉浮不定,我只有瞪着小眼睛羡慕的份儿。

  不到水里戏嬉,我和几个伙伴儿就到山上摘桂花吃,摘红扑扑、密密麻麻的小果果儿“羊奶子“,摘枇杷、茶苞、八月瓜、杨桃……挖百合,捡菌子;砍竹子做“枪“,做“炮“;在林丛里追竹鸡、土鸡,赶斑鸠……

  在山里疯够了,一回到家,爷爷奶奶炖着猪蹄的香味直往我的鼻子里钻。一听他们招呼,我便没心没肺地大快朵颐!

  吃完饭后,月亮静静地倚在东山的树梢上,银辉使天地一片朦胧。当我读着金克剑老师的《鬼谷神功》时,哪怕肚子饿瘪成了乌龟壳,也不管不顾了。

  云卷云舒,光阴荏苒,渐渐长大的我离别了亲人,如同一匹脱单的野马,漂泊在天涯。当乌龙江、泉州湾进入我的视线,当一座座山被推平,高耸入云的烟囟冒着滚滚黑烟,当面对着茫茫车流,面对着钢筋水泥矗起的繁华都市……我陡然想起了家乡曾经馈赠给我的一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当年活得是何等的没心没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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