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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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外祖母过世的那一天,阴云蔽日,寒风苦楚。

  曾外祖母是外婆的养母,对外婆视如己出。她和曾外祖父育有一子,我姑且称他为娘舅公吧。两位老人一向疼爱晚辈,我童年的每个冬天,他们踏亮清晨,从石桥买回香糯的豆沙包,路过我家时弯进院子来看我。我坐在小圆凳上看见他们,调皮地喊:“曾外祖母,没有酸奶不准进来。”她便笑一笑,从竹筐里拿出一包酸奶,轻轻地放到桌上,拍拍我的头。我目送她穿着厚底布鞋离去,抬头看见窗口跌进的冬日阳光。喝着酸奶,我惬意地想:冬日的阳光大约是甜的。

  几年后,曾外祖母开始咳嗽,并且减少去石桥买菜的次数。娘舅公迫于其妻的威压,不敢给她治病。后来,曾外祖母开始咯血,她总是捡个浅碗乘上米饭,再舀勺汤,端进灶堂吃饭。吃完,她靠在灶台边对儿子说:“我夜里咳出了血,白日里精神也不怎么好。”娘舅公还未应声,其妻就尖着嗓子接口道“呦,别是肺癌,会传染的!我们不像您女儿家,外甥们都是有钱的。”曾外祖母从此绝口不提“咯血”。

  得知老人家过世后,在参加葬礼的路上,我开始怀疑:这看似甜蜜的阳光,果真是甜的?

  其后不久离开人世的是哑巴爷爷。他不是我亲爷爷。小时候住在老宅,他就住在隔壁,十分爱护我。记得有一次,我和邻家小弟拌嘴,气的直哭。哑巴爷爷正好端着我最爱的煮玉米来看我。见状,他冲小弟严肃地拉长脸,给了小弟两个“缺牙”的玉米后,拍了拍小弟的平头。我立刻破涕为笑,接过剩下的颗粒饱满的玉米往屋里跑。

  长大后,我逐渐不喜欢哑巴爷爷用粗糙干裂的手捏我的脸,对他身上的劣质烟味也不存好感。

  初冬的时候,哑巴爷爷走失了,过两天又找到了,他遭车撞、被打劫,咿咿呀呀苦不能言。哑巴爷爷为此落下不少病根。深冬时,哑巴爷爷归天,他的养子替他筹办丧事,一切从简,用的都是老人生前的积蓄。据说,积蓄并没有全用完。

  送葬那天我坚持要去,看见哑巴爷爷的遗像窝在八仙桌的一侧,寿衣单薄,相片上的他似乎正对着我苦笑。我下意识地拍拍自己的头,想:好久不见。走出灵堂,或者简陋的根本称不上灵堂,冬日的阳光瞬间刺眼,我顿感遗憾:冬日的阳光其实并不甜。

  烈风配冬阳,人生岂能尽如意!“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虽浅显,但并非人人都懂。我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只盼望着能加一点糖。

  寒假去外婆家,见表妹在和外婆玩过家家。表妹用肉嘟嘟的小手搓出十个泥团子,放在枇杷叶上。“太阳会帮我煮熟它们。您是大人,您吃七个;我是小孩,我吃三个……”表妹一边嘀咕着,一边摆好小圆凳,拍着手对外婆说,“开饭喽!您快尝尝汤圆甜不甜。”“嗯,甜!”外婆面对我,笑着说。我也点点头。

  是啊,冬日的阳光应该是甜的。冬日的阳光,理所应当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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