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忆小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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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伤逝)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早来寒雨晚来风”。原以为可以再见面的亲人,却在听到患病消息后第二天就离我远去了。  我的大脑习惯性地认为,四十多岁的他还很年轻。那些疾病不过是潘多拉盒子中飞出的一只小小的虫,是小顽童在青松树干上的一次不经意的刻画后长出的疤。  木讷的我轻易地想,年轻的他身体很强健。他会象伊娥经受赫拉的千般折磨后恢复如初,会象薄暮下夕阳经受夜的疗伤后明日会依然升起温暖着我。  然而,他与我之间的“小红门”就那样嘎然关闭!  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往往只有一步,只有一道门槛!  人们啊,能不能让光阴倒退、使流年翻转?这样,我可以在另外一个平行时空去看一眼临终的人,听到他只言片语,摸一下余温尚存的手。  人的生命有时比初秋干枯的茅草还脆弱!禁不起蚂蚁的噬咬,微风的轻抚,露水的轻压。  (二、忆旧)  “云蔽望乡处,雨愁为客心”。从彬县出发时,雨就开始下了,车窗外行人寂寥,黑色的雨伞偶尔闪现。俄而,一个个村庄、一排排灰色瓦房像流水一样,无声地在我眼前流过,而后,成为一片片烟柳,一幕幕雾团。  我的小舅是我儿时的玩伴,比我长五岁。记忆中,他是以一个小大人的自觉保护我、腻宠我、陪伴我。  从西堡到田家的路不长,是我儿时常走的。有一次,我提着一篮子鸡蛋去外婆家,路经那一道唯一的大坡,正是晌午,我感觉有点怕。刚一下坡,果然看见那几个董家“哈娃”,我急忙转过身,向我家,西堡方向狂跑。“站住”、“跑啥里”,后面吆喝声已经追了上来。后来,我记得鸡蛋被打烂了一地,篮子也被他们抢走了,我是大哭着到外婆家的。至今,我不知道小舅怎么知晓这件事的,独自去把我的篮子抢了回来。“以后那些货再欺负你,你告诉小舅”,他在我面前象得胜的大将军似的,可我分明看见他脸上发青的余痕。  三月九是田家镇的古节,四邻八乡的乡亲大多都来到田家,村里村外狭长的道路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五颜六色的毛线、布匹、童装吸引住一群一群妇女,象觅食群雀,时而围上一圈,时而“忽”一下飞散开。油锅煎的“滋啦啦”响着,十个一扎的麻花飞快流向乡亲手中,成为走亲访友的“礼当”。几个老汉正围着那匹青骢马转悠,时而猫下腰看看马蹄,时而掰开马嘴瞅瞅。我却被一把铁质玩具手枪迷住了,来来去去跑了三次,“一把枪要五元钱,能不能便宜点?”我一会儿大吼着嫌卖货的心太重是黄世仁,一会儿又软磨硬泡。第四次是小舅陪我去的,也许是卖货的看我心诚,也许是我小舅是“大人”,小舅竟然四块五毛钱给我买下了。这把枪后来成为我最宝贵的玩具,也是我常常在小伙伴面前耀武扬威的法宝。直到上高中后,我才知道那四块五毛钱,可是小舅两年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  在田家上初中的三年,我和小舅住在一起,在课余,我俩像一对土拨鼠,钻过田家周围一片片绿油油的玉米地,夜游观看过四邻八村的一场场电影。记忆最深刻是那一次“看大戏”,那时,文艺娱乐很少,这次“大戏”吸引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为了防止踩踏,戏台被设在村南的土壕内,周围一圈都是些精壮小伙,人手一根长长的竹竿,来来回回悬在半空中,像上帝之手敲打着蜂拥的人群。但人群并没有因此慢下来,人人用右手臂格挡着,不时传来“啪啪啪”响声。那一次,小舅用身体护住我,上帝之手一次也没有落在我的身上。  雨依然哗哗下着,一声刹车,田家村到了。匆忙打开车门,低沉的唢喇声隐约传来,尚未下车,我已泪流满面。  (三、入土)  小舅一儿一女,均未完成学业,在外打工谋生,见我归来,刚止住的眼泪又涌将出来。我看见两块长木板上的挽联,“只叹父死太年轻,不孝儿女未尽孝”,不禁又潸然泪下。  舅母为我已准备了孝服,强压着悲痛说到小舅得病前后过往,说:“你舅不让告诉你病情,怕影响你工作”,我已然无语以对。  “丧,与其易也,宁戚”。小舅的后事在亲朋们的悲痛中以礼进行,祭奠,入土。  小舅,以一双勤劳的手,一颗正直的心,一腔仁慈的爱走完他的人生路,虽韶华犹在,但斯人已去。  愿他的流年在遥远的天国风轻云淡,不再经受尘世风吹雨打,或者在来生让我们再结一场情缘,那时,我做你的“小大人”。  乙未年秋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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