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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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蒙古包里,与大爷、大妈拉拉家常,向他们陈述着我的伙伴们如何水土不服、饮食不习惯、营养不良。没有几句话,大爷和大妈就同意把鸡卖给我们了。当天下午,我的伙伴们去参加草原上的游玩项目,我就和大爷、大妈一起侍弄两只鸡。他们知道这些南方来的客人爱干净,就把鸡斩杀后,一遍遍打来清水,洗得干干净净。我后来才知道,这里的水有多么金贵。由于地下水匮乏,井必须打得很深很深才有水,打一口井要十万元,而整个鄂尔多斯草原景区只有一口井。

鸡汤是按照南方人的习惯做的,原汁原味,除了几片姜,什么都没放,用小火慢慢地炖。灶下的火红红地燃着,不一会儿,浓郁的香气就在小小的蒙古包里弥漫开了。

我和大爷大妈在这好闻的味道里,随便地聊着。大爷说,今年干旱,雨水少,草长得不好。那神情是歉然的,仿佛草没长好他应该负有责任似的,也仿佛他理所当然地应该代表不像样子的草向客人道歉。他又问我们从哪里来?我告诉他,我们从上海来。

上海?他一脸茫然,想象不出上海到底在草原的什么方位。

我耐心地告诉他,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城市,离开内蒙古很远很远,那里有亚洲著名高楼金茂大厦,总共有88层楼。

鸡汤出锅前,我放了一把盐。也许这鸡是草原走地鸡的缘故,也许我们已多日没有吃上熟悉的菜了,这鸡汤鲜得出奇。我执意要留下两碗给他们喝,他们坚决不肯要。他们说,你们是付了钱的,这鸡就是你们的。

大妈拿出她攒的鸡蛋,问我要不要?要啊,我高兴极了。我让大妈帮我摘来几根葱,挥洒之间,炒了我这一生中最香的一盆炒鸡蛋。这与厨艺无关,只与蛋的本质有关,高品质的蛋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能够想象我们在享受这顿丰盛的晚餐时的心情吗?带着久旱逢甘霖般的饥渴,挟着风卷残云般的气势,每个人都嚷着好吃好吃,顷刻之间,盘子见底了,汤碗见底了。当久违的家乡菜与喜出望外的草原美味完美结合的时候,这种滋味就成了记忆中的经典。多年后,当年一起出行的朋友聊起此次内蒙古之行时,看过的景点都已淡忘,但鸡汤和炒鸡蛋至今仍然让我们齿颊留香。

尽管那年的草原不美,但那次草原之行因为这顿晚餐而有趣起来,我们兴致勃勃地参加了晚餐后的篝火晚会,尽情唱着跳着。此刻,我们都忘记了年龄,忘记了烦恼,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今夕是何夕。

晚饭后,大爷给我们在户外拉了一个灯泡,我们在灯下啃着西瓜,打起了牌。辽阔的鄂尔多斯草原安静极了,所有的灯都熄了,只剩下我们这盏灯继续发着灼灼的亮光。那一晚,鄂尔多斯草原上几乎所有的飞蛾都朝我们聚了过来,一时间,纸牌与蛾翅齐飞,蛾的振翅声与挑战声共鸣。那大概是我们这一生中排场最大的“大怪路子”啦。

要离开鄂尔多斯草原了,我去向大爷大妈道别。他们殷殷地邀请我以后再来,说等以后春天雨水好了,草就会长得很好,足有半人高。我随口敷衍,好啊,以后我带着我的孩子一起来。

他们一听,就当了真,问我,你什么时候来呢?

那种淳朴善良的神情让人不忍欺,于是我正色说,过几年我一定带着儿子来看草原。

临行前,我和大爷大妈照了一张合影。大爷说,姑娘,照片给我们寄一张行吗?

我说行啊,您把地址和邮编留给我。

大爷侧头想了想,说,邮编我不知道,地址你就写鄂尔多斯草原,白风林收。说着,把脚下的沙地抹平了,蹲下来,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了“白风林”三个大字。

我按照地址寄去了照片,但一个月后,照片被退了回来。信封上写着“查无此人”。

很多年过去了,每次看到这张照片,大爷大妈诚实善良的脸就会浮现在我脑海里。他们不懂欺骗,不懂敷衍,不懂伪装,他们眼中的人和事,如同草原上的草一样线条简单,直截了当。这样的心境,如此纯真,如此安宁,让我常常羡慕着,向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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