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乡愁是首歌,那乳名就是歌中最催泪的节奏。
中堂是老屋的中心,也是家族的中心!中庭供养着天地宗亲师位,也供养着所有人的灵魂。我们出生后磕的第一个头,就是在中堂里由父亲抱着完成的!所有婴儿都需在三朝之日,由家里最大的长辈带着,由父亲抱着在中堂见先祖、叩神灵、定命根,然后由最大的长辈赐乳名。
被赐了乳名的孩子,脖子上就可以挂上长辈赐予的长命锁,带着家族的期望,回到正在月子中母亲的身旁。刚刚经历过分娩之痛的母亲,会对着孩子,轻轻地唤一声乳名。那声音,比春雨更滋润、更动听,并且伴随孩子一生。
很长一段时候,乳名就是乡里人的大名。翻开族谱或者到比较久远的墓地里看那些碑文,你就可以看到很多看起来粗俗、不雅,甚至让人忍俊不禁的名字。但是你如果深入到乡村的发展历程里,你就知道,乳名,其实才是最深刻的亲情。
在我的记忆里,邻家一位叫“老鼠子”的叔祖,就是最好的例子。那时的乡村,先天营养不足是司空见惯的!因此,各类鲜见的胎儿也是常态。据说他出生时,才不到1斤,那个小呀,真和小老鼠一个样!他的长辈都以为他难以成人,故以“老鼠子”命名,希望他可以和老鼠一样,具有极强的生命力。
直到后来,上户口簿时,负责上户口的工作人员才顺着他的名字,给他登记为“老树”,认为比较高雅。
而对于叔祖而言,从来记不住自己叫“老树”,而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将自己当成“老鼠子”,所有的签字都是歪歪斜斜画个老鼠。
一个村子不到200人,说起乳名,谁都知道!但是一说到大名,却陌生得紧。
前两天,我陪着老舅去镇上赶集。这时天气暴烈,阳光毫无节制地往我们身上泼。我们不得不找个店面躲着,买水喝。正当我将水拿在手里时,从背面转过来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你是×××吧?”“是的!你好!”通过片刻的观察,我才确定他就是30多年前的小学同学,当然我们的话题也扩散了出去!
“早听杨宇说你回来了,果然!”他说起了知晓我的信息来源。
杨宇?不好意思,我头脑里确实没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只得反问:“杨宇是?”
“刚刚毛呀,你忘记了?”他肯定不敢相信!
说到乳名,我就想起来了!他就是山上那户人家里经常跟在他哥哥背后、不太愿意与人说话的刚刚毛!而我们的话题也随着思绪拉到那个充满纯真的年代。
深入过乡村的人都知道,在乡村,要找到一个人、记得一个人、拉近一个人,一定要记得一个人的乳名!只有记得了一个人的乳名,你才能更好地了解一个人。
因为一个乳名抓牢一个人,是常有的事。
上一辈人的记忆里,有太多关于乳名的趣事,在此,我不想提,我只想提的,是老爸经常和我们说的一件事。
老爸说,在搞“四清”的时候,来了一个姓邱的队长。“他好有能力的!”老爸说,很多外面来的人,都是根据花名册叫人的,但是老邱那个厉害,来了不到三天,就把所有人的乳名弄清楚、记下来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叫我的吗?”说起这件事,老爸一脸的崇敬,“那是他来的第二天,我去挑水,在路上遇见他,他一下子就叫出来了!当时我就在想,这才是真心来我们这里做事的,特亲切!”老爸的表情也让我看到老邱在他眼里的位置。
如果说乳名是盏灯,我想它照耀的不仅仅是亲情,更是一种乡愁。
无论我们走在哪个城市、哪个方向,总有人会将乡村的问讯织进我们的路径。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城市的繁华从本就高傲的时空里撤出去,就留下空荡荡的风景!我们就会听到一个声音,从刚刚苏醒过来的夜空中、从刚刚躺下来的江水里走出,像一声长笛,拉开悠远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