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个字眼总是被文人墨客赞美,被书画,被歌咏着,因为母亲是伟大的,她的伟大在于母爱是最无私的天性使然,她是真正意义的爱你胜过爱自己的人。
然而,世界之大,总会无奇不有。世俗人太多,总会有一个"超凡脱俗"。
这位"超凡"的母亲,便是我从小的玩伴阿林的妈妈。
阿林,是一个身体瘦弱的孩子。聪明,善良,长得浓眉大眼十分可爱。只不过每次我们一起在我家奔跑玩耍时,他都跑不过我,因为他瘦得干柴一样。上学时,我时常听见他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后来才知道,他经常没有饭可吃,挨饿便是家常便饭。而他家,并不是很穷。
让人忘不了的,还有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充满了渴望,天真无邪清澈的大眼睛,在饥饿中,依然闪闪发着光。
后来,他成了我的同桌。
每天他都在我身边的座位上咕噜着肚子写作业,说来也奇怪,他好像什么都一学都会,只是他时常被同学嘲笑,因为他的确像个小乞丐:有着饥饿的肚子,破烂的衣服,放学下雨没人接,紧捏着一支笔芯写作业......他读书的成绩却是神奇的班里第一,却不知为什么,每次发奖状他都叠起来放在书桌里。
有一天,阿林突然没有来上学。老师知道我会路过他家,便由我探看究竟。
一进门,还没看见他家人,就只听见一个女人在谩骂:“你说你干什么行呢?连做饭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花钱找医生给你缝伤口,咋不疼死你呢?...”我的一句:阿姨好!终止了她的话。我一眼就看见阿林不声不响的坐在那,一只脚被纱布包着,浸着鲜血。我惊愕的捂住嘴巴,呆愣了几秒问:"怎么弄的?"他只淡淡的一句:"没什么!"后来得知:阿林在做饭中途不小心将老式厚重的菜刀滑落,斩在脚背上差点断了脚筋,还是奶奶请来赤脚医生在家缝合了伤口......
小学时光,一转眼就过去了,阿林自然考上了重点中学,可是在他脸上见不到一丝喜悦。
有一次,我们的音乐课上,老师欣喜的听完阿林唱的一首歌,全班掌声一片。老师立刻发现了宝似的,建议他去艺校。然而,不久后在一次重感冒中他却失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感冒都是"自然疗法"不喝药的。致于为什么不喝药,我想总不会是嫌药太苦吧!
时光悠然,中考很快到了。不知为什么,阿林又一次莫名奇妙的没来上学。总复习了,多重要呢!我已经习惯他这样"怠慢"学习,他好像特别忙。
那天中午,我忐忑的去刻意的路过他家,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来上学。
我必经之路是村头的水稻田。此时,正值炎夏。如火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远远的成堆的收割完的水稻,看上去像是一堆堆干柴,仿佛烈日随时都可以将其燃烧。因为太热,田里无人都回家休息纳凉去了。忽然,在一堆水稻边蹒跚着走来一个人,走近才发现那人身后还背着一个人,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阿林和他的父亲。我走上前去有点莫名的问:"叔,怎么还背着阿林呢?"叔叔沮丧的叹了口气:"这孩子顶着中午大太阳来打稻谷,想必是着急,不小心脚放在打稻谷的机器上被压得脚掌弯肿,差点断了......"我这才注意到阿林的脚,已经惨不忍睹。我尾随着父子俩一起回了阿林的家,一进门,堂屋里阿林的母亲正睡着,手里还握着一把扇,想必是扇着扇着睡着了。阿林的父亲喊了一句:“孩子大中午的去打稻谷,你怎么睡着了?快看看孩子的脚。”说着把背上的阿林放了下来。见此状,阿林的妈妈一脸阴冷:"都多大了?干什么也干不好,就知道上学要钱......"她居然连瞅也没瞅一眼阿林和阿林的伤!屋子里一片寂静,静得只有呼吸,却仿佛没有空气。
我记得那天我说不出话来,转头就走,转身那一刻,泪再也止不住了......原来那天是她赶阿林当午出去干活的,有些情景想想就可怕,一位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的千般万种,我已无以言表内心愤慨。
接下来的好些天,阿林都在家休学。这一伤,他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学习了,我每次去看他,捎去测试的卷纸,他居然几乎都是答卷满分。我常常开玩笑的说:"你都不用上学了!"他每次只是笑笑。没想到好的不灵,坏的灵,阿林妈妈真的不让他上学了,说是能认字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在死人祭奠上会读祭文,这才是读书所用。她还在和村里人说:阿林不好好上学,只会乱花钱,现在他自己也不想上学了。
实际上,为了继续上学,阿林抽时间在街道打工,拖着干瘦营养不良的身躯,凡是能挣钱的活计,他都干。后来被他妈妈知道了,找了来,说阿林小小年纪做街痞,吃喝嫖赌丢父母的脸,在这里丢人现眼。她砸了阿林的工作......
后来,阿林离家出走了。他凭借自己的努力,自己挣钱自力更生。再以后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走进了大学的校门,还是步入了社会,就不得而知了,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或许他是想和所有的过去一刀两断,做一个没有从前的人。
时至今日,我想他儿时的饥饿,少年的病患,还有那些被谩骂中承受的伤,那些委屈,那些抵毁,那些冤枉......都是他无法选择的命运,我们没有权力选择父母,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力,自强。
多年以后,阿林的妈妈已经习惯了阿林从没来过这世界一样,习惯了阿林的人间蒸发。
这些年,阿林一个人在外饱受着世间的辛酸、艰难和沧桑。他还是回来了。不知道他重新踏上故乡的路,走进家的门,看见他那至亲的妈妈,会是怎样的心情?
现在,我们偶尔也聚聚,喝喝酒。本就是农村单家住屋,世人皆不知他那些过往,我却只能静静地陪着他。他纵是伤痛、悲愤,那又怎样?他说:那人是他生母,他是男人......可那二三十年的青葱岁月,都变成了一路艰辛泥泞的蹒跚过往,岁月无情,有些遗憾永远成了遗憾,一个铮铮铁骨的男儿,才华横溢着尽染血色风辨。一腔傲骨与志气和坦荡宽容的胸怀,让曾经的苦难系于白云之上,哪怕亲情已薄如蝉翼,给母亲养老,报她的生育之恩他从未动摇。
一次酒后,阿林湿眼问我一句,也是我多年的疑惑:“她到底是谁?真的是我生母吗?”
我们相视无语。
现在,我与阿林住的不像小时候这么近了,每每见面我忍不住侧问,阿林总是说还好。
但愿,一切是真的好,我相信阿林,在苦难中挣扎过来,世界欠他半世温暖,人间欠他半生幸福,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深情的还之。与他共建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恩爱幸福的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