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到住在市郊的二连襟家过石头节时,不经意间看到了两只麻雀在他门前巴掌大的小菜园里,一会儿蹦跳着,一会儿低飞着,一会儿栖到小树上,叽叽喳喳地欢叫着,仿佛是在歌颂春天。那天麻雀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从连襟家回来后,那两只麻雀还时常在我心里蹦跳着、歌唱着。我不免就往深里想,我与麻雀还真有缘。
我儿时就喜欢鸟,见到最多的就是麻雀了。那时大一点的孩子挖到或抓到小麻雀,就拿到街上玩,有的还刚刚会走,在地上就像刚开始学步的小孩子一样,姗姗地走着,特别讨人喜欢,极大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有的刚刚长硬了翅膀,刚刚出窝锻炼飞翔就被逮住了,捉到这样的麻雀,只要一放开它,它就逃离,就飞翔,可飞又飞不多高,飞不多远,飞飞停停,那些大一点的孩子就飞跑着去追,去捉,只一会工夫就捉到了,看着他们追捉麻雀的场面,那高兴劲儿真不亚于自己亲手去捉,那时真有跃跃欲试之感。
有的小叔叔、大哥哥们见我如此喜欢麻雀,就送给我一只,我特高兴,可我只喜欢玩而不会养,祖母就在炕上或地上铺上一块牛皮纸,就像养小鸡一样,把它用筛子扣在牛皮纸上,防止它拉的粪便到处是,也防止它飞走。我喜欢它走出筛子的状态,有时祖母为了满足我的兴趣,就关上门,堵上窗,让小麻雀出来“放放风”,遇上养的是小麻雀,一放出来只会颠颠地跑,跑一小段距离就把它捉回来,再放它跑,再捉回来,其实,满足的就是一颗童心;假若碰到养着的是会飞的麻雀,一放出来,它就会朝着屋顶、墙壁乱碰乱撞地飞,我就两眼盯着它飞的地方,有时飞到梁上,当一回“梁上君子”,也栖到檩上斜着身子躲避一会,不会时间太长,我就会大声吆喝着,用长玉米秸之类的拨拉着,让它再飞,一如现在看飞行表演一样,特别有趣,待到飞得时间长了,麻雀累了,就把它捉回筛子里,让它歇歇。
麻雀跟别的鸟类不同,很不好养。儿时见祖母都把五谷杂粮嚼一嚼,等到嚼细了、粘糊了,就用左手把它从筛子里捉出来,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点嚼食,放到它的嘴边,还时而用卷舌音唤着它来喂它。往往小一点的麻雀就会张开那灰黄的小嘴,不停地吃着,等到吃饱了的时候,就会闭上嘴或把头歪向一边;而大一点尤其是会飞了的麻雀就不同了,怎么喂也不吃,怎么唤,就是不张口。因为这,儿时我曾问过祖母:“奶奶,您喂麻雀的时候,怎么越小越好喂,大的一点都不吃?”祖母告诉我:“麻雀与别的鸟类不同,气性很大,它宁肯绝食,自己饿死。”听了祖母的我,我感到很神奇,麻雀这么点个小生物,怎么还懂这个?渐渐长大后,我也听到大一点的伙伴们说:“麻雀的气性老大了,养不活。”自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养过麻雀,我想,麻雀虽小,也是一条生灵啊!
不过后来我也曾跟着大一点的伙伴们掏过麻雀。那时到了夜晚,顺着家家户户的屋后走,不停地打着手电往屋檐下照一照,只要发现有洞,就用手去掏一掏,那时候麻雀多,有洞的地方大多能掏着麻雀。我那时只是为了减少“煤油灯时代”生活所带来的寂寞,觉得和伙伴们一起掏麻雀好玩,给他们助兴,当然也让自己得到情趣,而我并不亲手去掏,以至于后来,我一次也没有亲手掏过麻雀。
我还扎稻草人吓唬过麻雀,那是防止麻雀之类的啄食庄稼,可麻雀是鸟类中最精明的,时间一长,就被它识破了,不灵了,也想不出再好的办法来;还用长杆子吓唬过麻雀,那是因为麻雀啄食了我家的葡萄,麻雀啄食葡萄时,不是栖在一嘟噜葡萄上啄食,而是这里啄几个,那里吃几个,整个葡萄树上的葡萄几乎啄遍了,原来一嘟噜、一嘟噜整齐好看的葡萄,被麻雀啄得呲牙咧嘴、零零碎碎、很不整齐,卖不好卖,吃不愿吃,看着还心痛。我当年对麻雀的态度真像对哪个国家一样,既可怜它又恨它。后来,我在学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后,就用鲁迅先生的方法对付麻雀:“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我按部就班地试了几次,不知是筛子太小,还是麻雀太精,一次也不灵。后来我想,怪不得鲁迅先生能成为大师呢,我等凡夫俗子哪敢跟他比,他做过的事我们跟着学都学不会。
人与人之争、与动物之争都是因利益而产生的,没有了利益之争,任何矛盾都能化解,人与人、人与动物都能和谐相处。我从乡村进了小城就给了我很多启示,我把土地都让弟弟耕种着,不种庄稼和葡萄了,与麻雀没有了利益之争,再也不用从麻雀口中夺粮食、夺葡萄了;再也不用想方设法吓唬、驱赶麻雀了;再也没有因对付麻雀技穷而烦恼了。感觉消除了与麻雀之争真轻松啊!
没有了利益之争,人与人、人与动物都会成为好朋友。这不,我与麻雀就是很好的例子,成了很好的朋友。现在见了麻雀不再是驱赶,而是一如见了朋友一样的亲近;听着它的叫声不再是偷啄食我葡萄、粮食时“叽叽喳喳”的烦人声,而现在听着同样的“叽叽喳喳”声是那么悦耳动听。
前几年,我坐在街心公园的亭子边,一只麻雀飞来了,飞到我脚边,我没有驱赶,因为我从心里喜欢;又一只麻雀飞来了,离我脚边不远,两只麻雀一起蹦蹦跳跳着,我欣赏着,因为我对麻雀有了感情;接着,三只、四只……一群麻雀飞来了,还是离我脚边不远,啄食着、蹦跳着,我更高兴了,因为这是我在思想上与麻雀之间的最大转变。去年,我和三五个朋友一起到老家去爬山,在山脚下的果园里我看到了三两只麻雀在果树上嬉戏,听着它们“叽叽喳喳”的欢叫声,我听着像是对我们的欢迎,感到是那么亲切。前些日子回老家,在门前的小菜园里,我也听到几只麻雀在樱桃树上欢笑,就像养熟了家鸟一样,一点都不惧人。噢,我想起来了,麻雀也叫家雀,就是家鸟,始终围着家转,它们栖在门前的树上,这是在迎接我回家,禀报春天的喜讯。
麻雀,也就是家雀,把村庄当成了自己永远的家乡,和村庄一样经历着岁月的沧桑;麻雀,把乡村百姓当成了自己相伴的同乡,和百姓们一同经历着一年四季,日夜相处相望。麻雀虽然啄食过百姓的食粮,但已得到了人们的原谅。人类与麻雀已经不离不弃,共生共存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我更与麻雀有着许多故事,啊,麻雀,你始终在我心里蹦跳、歌唱!
乔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