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里相约

浏览 11

  那是二零零二年的四月份,也是一个春天。不是说“最美人间四月天”吗?可那个春天带给我的并不美。那时我正在山东临沂电校参加中层干部培训。一个清晨,我忽然接到妻的一个电话,这个时候接到电话不免有些惊恐,惊恐之余我就有点担心,担心有不祥之兆,正被我猜中。妻在电话那头用低沉的声音说:“乔,上李元咱哥哥从车上掉下来伤着了,昨天送到一家地市医院动手术去了。”我们胶东地区叫连襟大多都叫哥哥或姐夫。我问了原因,妻子告诉我,在往车上装满石材后,二连襟发现用来拦石材的钢丝绳压在了石材下面,他就扯着钢丝绳的头拽了两下,拽不动。和他一起干活的那个人见状,就拿起撬杠撬起了大石头,二连襟用力猛一拉,被压的钢丝绳拽出来了,他却从装满石材的高高的车上摔了下来,脊椎正磕在一块小石子上,当场就站不起来了,当即被人扶着、抱着上了车,送往了医院。

  我一听心里一惊,猜想二连襟肯定伤得不轻,要不怎么还要到地市级的医院去做手术?电话结束了,我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我二连襟没有文化,但很能干,在俺连襟仨中他是最肯出力挣钱的。起初,他被邻村的老板雇佣开采石矿,挣钱很多,后来又被雇佣着装运石材,虽说挣钱不如原来多,但图个轻松,装完了车还可歇一阵子。家庭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令村里村外的人艳羡。可万万没想到,遭遇上了天灾人祸,打破了一家平静的生活。

  要知道一个男人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啊,主要靠他来挣钱养家糊口,二连襟正是凭着强壮的身体开采、装运石材才挣下了钱,因为,在农村单靠土里刨食,仅仅能过上温饱生活。所以,二连襟的伤病直接关乎着整个家庭,事关整个家庭的经济来源和兴衰。所有的亲人都把关切的目光投向了他,都把祈祷和祝福给了他,期望他手术成功。

  我更是带着一颗焦渴的心期盼着他手术顺利。一个月的培训感到如此的漫长,终于盼到了培训结束,我想早些见到二连襟。在我回家后的第五天,二连襟出院了,我立即请假和妻前去探望。见连襟半躺在炕上,下肢还是不能动,在帮他侧转身的时候,见后背凸起了很高,说是在后背搭上了厚厚的大大的钢板,我隐隐感到了惊悚和痛惜。

  过了一段时间,仍不见一点好转的迹象。我征求二姨子的意见后,从单位里请了要好的医生朋友帮他针灸,医生针灸是祖传,治好的病人难以计数,因而我也抱有很大的信心,天天找车陪着医生来回跑十几公里去针灸,连续跑了一个半月,要好的医生分文不收,针灸用的长、短针都用遍了,针灸已尽到全力了,仍不见效果,于是,就判断可能手术已将脊髓神经切除了。后又抱着一线希望,去了另一家全国闻名的骨科专科医院,从北京请来了专家坐诊,专家详细查看了病情,重新推上了手术台,手术结束后,观察了一个阶段,还是老样子。

  从此以后,也就打消了继续治疗的念头。治愈的梦想破灭后,连襟今后注定要在炕上、轮椅上生活了,这对连襟、对姨子、对家庭都是一个沉重的无情的打击,家里的顶梁柱塌陷了,家庭的上空密布着沉重的威胁,需要齐心协力来顶扶;对其他亲人的心里也都蒙上了一层阴霾,见面不再是那么多的欢笑了,更多的是同情和安慰。

  说到这里,我要说说二姨子了,这是一个坚强而又善良的女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有多少女人撒腿走人,有多少女人弃之不管。而二姨子不离不弃,用柔弱的肩膀扛起了那一片天空,用一个女人的双手支撑起了这一个家庭。她每天为连襟翻身、按摩、擦洗身体,端屎端尿,用轮椅推着他晒太阳,连襟左面瘫痪后,还要帮他夹菜……这还不算,姨子还要抽空下地干活,为了尽量过得好一点,二姨子争取当上了村里的卫生管理员,靠每天抽空打扫卫生换取微薄的收入,有时忙了这头,顾不上那头,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是一个多么坚强的女人。不过,二姨子也有流泪的时候,但她在别人面前强忍着泪,从没在别人面前流过泪,她是把自己的泪水往肚子里咽,就凭这一点,二姨子堪称女人中的楷模。

  俄国著名作家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遭遇着各种不幸的家庭,都值得全社会的关注和同情。二连襟的不幸遭遇定然引起了亲朋好友的同情和关心。考虑他原来开采、装运过石材,我便和大连襟商量,除了去看望他外,每年农历三月十六石头节这天,到他家里一起过石头节,满足一个打石头人的心愿,虽然他是因装运石头而伤的,但我们若不去,听到邻居家的鞭炮声,他会更感到空荡、失落和辛酸。我想,我和大连襟一家去,是带去春天的温暖,去抚慰一颗伤痛的心。这样就雷打不动,每年到二连襟家去过石头节。

  在到二连襟家过第一个石头节的时候,我花钱从饭店订了丰盛的菜肴和面食,大连襟则带了酒之类的,省得再去忙活。我们把方桌靠近炕,摆上了满桌的菜肴,二连襟、姨子坐在炕上,我们则在地下坐着椅子,三家人围坐在一起,虽说看着二连襟,我会从心里感到酸酸的,但从二连襟的表情中,我看到的是一种快慰,使他在遭遇不幸中不再遭遇空虚和孤独。

  每年的农历三月十六几乎都是这样进行的,后来有了轮椅,二连襟都是坐在轮椅上和我们一起吃饭,有说有笑,都是那么自然地过去了。昨天,又是农历三月十六日,我们一如往年一样,从超市、集市购买了鸡鸭鱼肉和酒类,就往二连襟家赶,到了他门前,刚从车上走下来,就听到了二连襟亲切问候的声音,他已在门洞里坐着轮椅等候着,我估计已等了多时,从这一点来看,他是热切希望我们去的。我就和他坐在门洞里聊了会天,一会大连襟也骑着电动车去了,连襟仨观赏着门前小菜园里的樱桃花开,远看邻居屋后倒垂的绿柳,聊得很热乎。

  席间,戒了酒的二连襟不停地劝说着我们喝酒,看得出他是高兴的,可我看着他坐在轮椅上夹菜艰难的动作,心里不是滋味,就在不是很长的吃饭时间,二姨子就推着他跑出去两个来回,由此,我推断出二姨子更多的艰难。

  现在想来,我们每年农历三月十六日的相聚,不正是我们和二连襟在春天的相会、相约吗?可以说,这是带去春天的温暖,每年春天的相约还将延续、延续……

  乔显德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