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宽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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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在岑巩县乡下,我在凯里工作,由于父老兄弟均在老家务农,每年我都要回家几次。

这条回家的路,从我爷爷那一辈就开始走起。它穿过悠深的岁月,在阳光下变得越来越宽。

爷爷从少年时期就开始跟师傅学弹棉花,是远近闻名的弹匠。解放后,农村农业合作社成立,爷爷作为手艺人,可以不参加下地劳动,继续走四方做手艺“办副业”,每年交给集体“目标收入”就可以同大家一样平均分口粮。爷爷每年出门做手艺都会选择往“炉山县”(今凯里市)去,炉山当地老百姓有种棉花的习惯,爷爷解放前学手艺开始就跟师傅去过好多回,当地要做棉絮的人家很多,从开春忙到腊月都不会断“打棉絮”的活。由于子女多,奶奶又是小脚下不了地,全家人的生活就靠爷爷一个人“办副业”挣工分。别人“办副业”回家都很勤,爷爷只在每年的“清明”和“月半”两个重要的节日才会回家。解放初期,百废待兴,爷爷出行全凭穿草鞋的“铁脚板”丈量这千山万水。从炉山县出发,爷爷回家要走整整11天,才能回到岑巩县天马公社的黄土塘大队那个叫菜花沟的寨子家里。这条遥远曲折,起伏蜿蜒的羊肠小道,爷爷从解放前走起,直到“**”前才停歇!

时间到了1970年。父亲和生产队里的壮劳力被“派民工”到凯里附近的桐木寨修建湘黔铁路,作为我家的第二代人又踏上了这条通往凯里的路。父亲和他的同伴们扛着工具,带着家人的牵挂,一路步行到岑巩县城,再从岑巩县城搭拖拉机到镇远县的氵舞 阳公社继续下车步行,过了施秉县的杨柳塘公社,再走到黄平县的谷陇公社,过了加劳、水花,便到了工地“桐木寨”了。从老家出发,步行加乘车,要花6天左右才能赶到工地。由于湘黔铁路对贵州交通的重要性,“抢工程进度”成了工程建设的主基调,加上那个时代充斥着“误工期就是破坏社会主义”的政治氛围,纵是家有老母,弟妹、妻儿,父亲还是难得有机会回家。过年了,回家了,这一路行程又是6天。1974年底,湘黔铁路修通,父亲终于结束了行走这遥遥远远的回家路,回到老家养儿育女。

1994年,我从岑巩县城出发前往凯里,到黔东南师专参加美术专业的术科考试,这是我作为我家第三代人走上通往凯里的路。从岑巩县城出发,乘班车沿着盘山公路经2个多小时的颠簸到镇远县的羊坪火车站,乘火车到凯里市,那是每天唯一班次的绿皮闷罐火车,是“见站停”,铁路小站密度大,火车运行10多分钟就得停站靠边,一路不知让过了多少快车,也数不清停靠了多少小站。那天,从上午8点出发直到下午7点,经11个小时的走走停停,终于到达凯里。

时间到了2008年,我已经在凯里工作了。当年年初,从贵阳到长沙的高速公路黔东南段全线通车,从凯里到岑巩只需1个小时。也就是那一年,岑巩县加紧实施“村村通(公路)”惠民工程,一条柏油路从县城修到了我的老家——那个叫菜花沟的小寨子!

2009年春节,当我们一家子回家过年的时候,女儿在车上冲着两边疾速闪过的行道树尖叫不已。作为我们家走上这条回家之路的第四代人,小小年纪的她,当然还读不懂这条艰辛的回家之路!中午出发,下午就一大家子围着热腾腾的火炉吃年猪庖汤了。年过古稀的父亲爱怜地摸着他的宝贝独孙女说:“真好!真好啊!才一小半天我的乖孙女就从大城市回老家了!”懵懂的女儿调皮地说:“爷爷,我长大了开飞机回老家来!”是呵!女儿成长在加速发展的21世纪,她的回家之路又会是怎样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呢?

2015年,从贵阳开往长沙的高速铁路正式开通运行,女儿正好中考后在家无聊,想去老家乡下体验生活。我把她送上前往玉屏的高铁火车,当我从凯里南站刚刚返到市区的家中时,就接到了在玉屏高铁车站接站的大侄子的电话,说是已经接到了妹妹,正开着私家车沿着玉屏开往岑巩县天马镇的柏油公路往老家去。我不由得惊叹:回老家的路竟然这么近了!

2018年7月,高三毕业的女儿如愿接到了来自北京某高校的录取通知书,欣喜之余,她却为着是选择乘飞机还是高铁或是火车卧铺去上学而纠结,对此我不由得心生感叹:时代不同了,脚下的路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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