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2月,全国红卫兵学生大串联已经接近尾声。这月20日晚十点多钟,我和同班同学莫欣来到这次大串联的最后一站上海。
第一次来上海,我们心情格外兴奋。迎着扑面的寒风,我们先不找红卫兵接待站,而是来到南京路,接着又直奔外滩。
当时,上海正处在一月风暴的前夜,墙壁上,电杆上贴满了大小字报,有首都来电,有上海工总司造反派的紧急呼吁,让人目不暇接。夜上海灯光璀璨,高楼林立,我们热切地看那些号外和传单,不知不觉,外滩上海关大钟已敲过十一响。正在这时,忽然听到江边人声喧哗。“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呀!”我们心里一阵紧缩,立即跑到江堤防浪墙边,借助高楼投射下的灯光,隐约看到江面上果然有个人头在波浪中时沉时现。江岸边喊的喊,叫的叫,就是没有一个人下水。
“怎么办?”我们俩心底涌起一股激情,一边扔下挎包行李,脱去棉衣放在地下,一边招呼围观的人让开,我们翻身上了防洪墙。这时附近的人们都围上来给我们打气说:你们放心,你们俩的衣服行李我们负责看管。
黄浦江边的防洪墙是石头砌的,当时约1米高,1尺多宽,下面是石块铺的斜坡。十二月份是枯水期。我们翻下防洪墙,顺着长满青苔的斜坡下滑了几米远才落到水里,手脚擦破了,很快就冻得不觉得疼了。我们俩上下牙冷得不停地打颤。迎着劈头盖脸打过来的江浪,我们瞄着江心的黑影,分抄两边游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一个年轻女子,已经神志不清,身上的棉衣泡得很大一片,头上的长发遮住了脸庞。我们俩赶紧一人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拼命往岸边拽。风浪大,我们拽得很费力,好不容易靠近了防洪墙,准备合力把这个女子推上去。岸上的人声嘈杂,有的伸手,有的伸腿,有的就把裤腰带连在一起递下来,但是因为岸墙湿滑,又无一处可以抓住或站住的地方。我让莫欣把落水的女人推到我的肩上,然后拼命地站起来,快要靠近岸上送下的腰带时,她却抓不住,轰隆一声掉了下来。反复几次,我们筋疲力尽,那个女人哭了起来。我们也感到陷入了绝境,手脚都麻木了,人被拍岸的江浪冲得东倒西歪,随时有被江底潜流重新卷入江心的危险。看看岸上的人影,和高楼投在江面上的阴影,我们一筹莫展。
就在这紧要关头,江面上射过一束探照灯光,一条引水拖轮在岸边人们的呼救声中靠了过来。船上抛下轮胎,递过长槁子。我们俩努力用一只胳膊挽住轮胎,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落水者,在几位船员的合力拉牵下,三个人才被拖上轮船。这时候我们力气已经用竭,全身冻得麻木,意识已经模糊了。
当我们感到手脚擦伤处疼痛时,我们才发现自己躺在船舱里锅炉边,全身裹着船员的大衣。当我们喝下了一大碗生姜红糖水后,身体才渐渐温暖起来。
拖船停靠在外滩一处码头边。众多不相识的人涌到船头向我们问好、鼓掌。其实该我俩感谢他们,不是他们的呐喊,拖船怎么知道过来救我们?我们的衣物也被送来了。我的棉袄里边口袋放有贵阳叔叔送的几十元钱,一分不少呢。
一会儿,黄浦公安局一位军人来到船上。他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他得知我们是合肥一中高三(4)班学生时,对我们不顾严寒救人行为大加称赞。
鉴于我们在翻爬江堤斜坡时滑破手臂和腿脚,需要清洗 、包扎、换药,他给我们开了介绍信,让我们住在西藏中路红卫兵接待站并就近就医,还发了两张七天后免费回合肥的火车票。
至于那位落水者,黄浦公安局的同志后来说,经查,她是崇明岛某农场的职工,因与家人感情纠葛,自寻短见。幸亏她穿了件新棉袄才没有很快沉江。
夜游黄浦江一幕,一晃已51年过去了。如今叙一叙尘封的旧事,只为缅怀那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只为珍惜心心相印、生死相依的同学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