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来到了岳屏山上。
夏日午后,骤雨初歇。空气中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凉意,但这份凉意,尤其岳屏山上的凉意,今天似乎就是我一人的,因为刚刚过去的一场暴雨和雷电,人们都窝在家里惊恐和躲避。循着小道上到半山亭,整齐的台阶在前方陡峭地延伸。雨虽歇,但云层依然厚实无比,昏暗的光线使抗战牌坊如同一幕老电影的剧照屹立在我的面前。让我瞬间有了某种恍惚,以为自己正活在一种不确定的时空里。
是哪种时空里呢?
一级一级地慢慢上,思绪也一点一点地纷乱开来。风先是轻轻地吹,但吹着吹着,硝烟四起,兵荒马乱,历史的烟云一幕接一幕地展开。是先秦的平定诸侯之乱吗?是强汉追杀匈奴?还是唐时的安史之乱?……几乎每踏一步,脑海里会有一幕历史的风云突现。
待到“衡阳抗战纪念城”七个俊秀的大字在纪念碑上清晰地呈现时,古时的烟雾顷刻消失殆尽,思绪在不确定里回归到一份清晰的时间烟云里。它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风云密码,让我重温那段历史的铁血岁月。
衡阳,称得上是一座当之无愧的“抗战名城”。当然,给衡阳带来如此盛誉的,是衡阳保卫战中中国军民的英雄壮举。尽管硝烟已经远去,但那些刻在墙上的浮雕,那纪念墙上守城官军的名册,那栩栩如生的雕塑却真实地再现了衡阳军民团结抗战的英勇战绩。
这些都是1944年夏天里的事了。72年后的这一个夏天,衡阳岳屏山上,一个平凡得如一小颗尘埃的我,独自在纪念碑前来来去去地走着。此刻的岳屏山多幽静啊,仿佛世界上的所有声嚣都消失了,只留下若有若无的风。这样的幽静是岳屏公园里难得的清幽,多么适合像卢梭那样孤独地漫步,像梭罗那样心无旁骛地构想着自己的理想和天地啊。然而我不能。数万死难的同胞,我的先辈们,他们原本可以在和平年代里生儿育女繁衍不息,过着波澜不惊的淡淡生活,拥有着平凡的喜悦和忧伤。然而因为战争,一切都改变了,日寇来临,他们拿起了刀枪,拼将一死。他们中也许有叫刘开国叫郭佐君的,他们的父辈希望他们将来能仕途显贵光宗耀祖。他们中或许还有叫董富贵张一帆的,他们的父辈希望他们能富贵显赫一生顺顺利利的。还有那些刚跟年轻的娇妻分开的,那些前一天还在学校的知识海洋里孜孜以求的……然而因为战争,他们过早地逝去,成为父辈的悲痛和家族的遗憾,成为妻子的“无定河边骨和春闺梦里人”。但是,他们又是值得的,杀敌报国,青史留名,尽管史册上难以一一记载下他们的名字,但后世的石碑和鲜花,后世的瞻仰和虔诚,足以让他们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我来到和平钟前,用力敲响了三下。钟声嗡嗡,我能感觉得到它像水波一样地回荡开去。远去的岁月一如这钟声杳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