椽,是中式带脊房屋的构件之一。在农村,它以瘦弱之躯坚韧地撑起屋顶,护佑乡村的一片晴空。
椽的故乡在山林,它是大树肢体的一部分。阳光的因子使它强壮,大山的磨砺使它坚韧。它进入农村,被削去表皮,砍成笔直形状。忍着疼痛负重而起,才成为椽。从此,它有了担当,有了庄严的使命。
在农村老家,盖房子是件大事,要用三五年时间来积攒椽。从心底盘算着,椽备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工盖房了。打地基、垒山墙、架檩条,接下来,才是钉椽子。
椽码得非常整齐,等距一一排列着。一阳坡,一阴坡,拱起来,成“人”字形,一撇一捺,非常有力量,像动物的肋骨,纤细,刚强,又团结。一个“家”,必须有房顶,是椽支撑起了“宀”,之后才能养得下“豕”,才会有踏实的生活。
椽,上面要覆盖两层青瓦,中间夹着厚重的瓦泥。椽看着羸弱,实则坚强。它鼓起勇气,攥起劲头,不停地向上撑起,撑起。家的使命,容不得它喘口气,容不得它有一丝马虎。
让我引以为傲并安居乐业的,是家里三间宽敞的大瓦房。乡野的风,乡野的雨,侵蚀着,纠缠着。可我们不怕,有了椽,就有屋顶下的晴暖,有绵延不息的炊烟。
乡间的生活枯燥,多少个日子,当我在房屋的床榻上辗转反侧,抬眼望,椽便进入了视线,我喜欢默默凝视。一根根密集的椽横在房顶,安然而无所怨,静穆中守候岁月,寂然中暗度光阴,它该是得道的修行者。观椽,令我少了些急躁,心底也趋于澄明、沉静。
椽也是温情的、有爱的。唐白居易有诗云:“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它托起了燕巢,也见证了母爱。春来,亦有燕在我家堂前翩飞起舞。雏儿的啁啾,能唤起人心底的那份柔软。
“出头的椽子先烂”,这话我爹常挂在嘴边。他是不希望我太张狂,不要眼光只盯着事业和生活的前台,提醒我要保持低调。
现在,椽在历史的尘烟中慢慢隐退。回乡,在曾经的老屋,我看到有的瓦碎了,墙体也有斑驳的迹象。人气消匿,鸡犬不闻。仰视,古老的椽,还在坚定地站着岗,不遗余力地支撑着。它撑起的,是一种坚韧不屈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