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领导又在说老陈。
老陈不停地点头哈腰,不断地重复说着嗯嗯……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此刻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愈发的深,额头上细小的汗珠反射着窗外的光,他的笑就像开败了的黄菊花无奈又沧桑。
领导看不起他唯唯诺诺的样子 ,对他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句句都戳着心窝。老陈脸上的肉抖了又抖,心里骂了无数个草泥马。心想:等拆迁款下来你请爷,爷都不伺候你。
领导挥挥手让他出去,在转身的一刹那,他脸上又恢复了原来那种麻木又茫然的表情。
老陈走到街道口已经六点多了,街道上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疲惫的影子,他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透着一抹柔和,脚下似乎也有了一丝轻松。
路边正在收摊的小贩亲热的打着招呼:“老陈今天怎么又回来晚了?”他头也不抬地说:“加班。”老陈刚走没几步就听见那小贩的媳妇说:“我咋看晓强越长越越不像老陈,要是我就去做个DNA,辛辛苦苦养大的却是别人的孩子,多划不来。”
老陈的脑门嗡一声。他转过身想跟那小贩媳妇吵两句。他想说:关你啥事!他转过头,看见小贩媳妇缩着脖子拧过了头,自己又没了理论的想法,只是他的背似乎挺不起来了,就连影子似乎短了一截。
走到楼梯口,老陈就听见他媳妇打电话的声音,那笑声像银铃一样,那声音柔柔的:“你下班车开慢一点,感冒了多喝点水,明天我上班的时候给你带点感冒药,么么哒我会想你的,乖乖的……”老陈媳妇这样对他说话大约是十年前了。
老陈跟他媳妇不是自由恋爱而是最古老的媒妁之言,他们从认识到结婚还不到两个月。那个时候都说要拆迁,而老陈的婚事总没个着落,于是陈妈妈逢人就说:给我儿子介绍个对象吧,只要人闺女愿意,进门就当家,我跟他爸不会拖累他。然后就拿手掌竖着爬在人耳边低声说:我们这儿要拆迁了,我儿子就是不上班那钱也够他花一辈子了……
老陈结婚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老陈配不上他媳妇。老陈木讷,他媳妇开朗,老陈常年都是那几套衣服,他媳妇恨不得一天三套,老陈是有名的好好先生,他媳妇又一丁点不吃亏,但是就这样不般配老陈也和媳妇过了十年,也许还会过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
老陈打开门走了进去。他们是两居室,客厅的沙发上堆着一堆脏衣服,抱枕躺在地上,她那双红色高跟鞋斜靠在抱枕上,白瓷砖上已经干了的绿色菜渍格外的醒目。他媳妇斜靠在床头上打电话,看见他进来就挂了电话,然后扭过头缩着身子钻进了被窝,粉红色的小裤衩从被角漏出来。
他心里骂着:“婊子,要不是为了孩子为了拆迁款我他妈早就不要你了。”他悻悻地转过身把脏衣服抱到卫生间,放进洗衣机洗,然后转身进了厨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开始熬粥、洗菜、炒菜 ,他一定得在小强从托管班回来之前把饭做熟,不然儿子回来嘟着嘴拉着脸他可受不了。
这家里他唯一的慰藉就是小强了,小强出生以后,他媳妇就没怎么管过,他哭她嫌烦,他拉了她嫌臭,他玩累了想抱抱她嫌脏,他衣服脏了她嫌累不愿意洗,就连他上幼儿园她也不想接送,老陈就既当妈又当爸忙忙碌碌了八年。现在小强上三年级了,在他班还能排上名次,在全年级也就五十来名,老陈给他报了托管,每天有专业老师辅导作业,星期六学的是跆拳道,星期天学的是钢琴,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千多,老陈就盼着拆迁款下来他就能给小强更好的生活。
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了,小强写作业,老陈拖地,老陈媳妇躺在床上看着电视,聊着天。小强写完作业回房间睡觉了,老陈在卫生间洗澡。
老陈觉得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最放松,热气把镜子打花了,那样他就看不见自己大腹便便谢了顶的样子,哗哗的热水不停地从头顶流下来,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意想。他想唱歌,却想不起一句歌词,就胡乱哼着连自己不懂的曲调。他裹着浴巾上了床,他媳妇往里挪了挪,坐在床上手背后解胸罩扣。她雪白的乳房像两个小兔子腾地跳了出来,乳头周围有一圈淡褐色的晕,淡红乳头在灯光下微微地颤着,一头卷发松散在她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接着,她褪去了粉红色的内裤……老陈看着这曾经让他着迷的酮体提不起一点性趣,他和她已经一年多没做爱了,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他的下体和心里会没有一点点冲动。
关了灯躺在床上,老陈突然想起了小贩媳妇的话,他想明天带小强去做个DNA却不知道该咋给小强说。孩子还小啥都不懂,如果做出来不是亲生,会不会伤害到他。他烦躁的叹一口气翻过身又想:小强是我一手带大的,他跟我也最亲,管他是不是我儿子,我都当我儿子养,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肯定会给我养老的,就算他不是我儿子,我不说别人说也是背过我偷着说,管它呢!想到这他又翻了个身想:想那么多干嘛呢!等到拆迁款下来再做决定也不迟,如果真不是我儿子我就把那婊子告上法庭,到时候还能多拿点。他翻过来翻过去地想,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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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画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