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在他的《谈风格》一文中说道:一个人的风格是和他的气质有关系的。要形成个人的风格,读和自己气质相近的书。汪曾祺说自己受到作家比较影响比较深,古人里是归有光。汪曾祺认为归有光,善于以清淡的文笔写平常的人事,真正做到“无意为文”,写得像谈家常话似的,语言更接近口语,叙事语言与人物语言衔接处若无痕迹。
我就谈谈我在《昆明的雨》一文所体会到的这风格及影响。
(一)
汪曾祺特别推崇归有光的《项脊轩志》的一处文字: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话没有说完,然而,不写了,写了一半。写出了,又有何意味呢?绝。
《昆明的雨》“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使我的心软软的,不是怀人,不是思乡。”同样,写一半,留一半,余味绵长,留有想象的空间。妙。
(二)
“有一种菌子,中吃不中看,叫做干巴菌。乍一看那样子,真叫人怀疑:这种东西也能吃?!颜色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里头还有许多草茎、松毛、乱七八糟!可是下点功夫,把草茎松毛择净,撕成蟹腿肉粗细的丝,和青辣椒同炒,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
像这样的句子,《昆明的雨》一文中处处皆是,是不是像邻家大叔向你介绍一种美食——“有一种菌子,中吃不中看,叫做干巴菌”;是不是像隔壁家大婶和你拉家常——“里头还有许多草茎、松毛、乱七八糟!可是下点功夫,把草茎松毛择净”;是不是你自己初见干巴菌会脱口而出——“这种东西也能吃?!”是不是我们自己吃一口干巴菌会低低的喊一声——“这东西这么好吃?!”这分明就是我们身边的熟人朋友说话的方式,甚至是我们自己说的话,没有华丽浓艳的辞藻,没有文绉绉的用典,也没有典雅高贵的事物,写的就是身边平常的事物,“写平常的人事,写得像谈家常话似的”,不正是如此吗?即使如此,却值得细细品读,如:
1.颜色深褐带绿,有点像一堆半干的牛粪或一个被踩破了的马蜂窝。
这样的比喻句少见。单记得贾平凹作品有点类似,就说《风雨》一文,找两个比喻句——如“落叶冲起一个偌大的蘑菇长在了空中”;“槐树上的葡萄蔓再也攀附不住了,才松了一下屈蜷的手脚,一下子像一条死蛇,哗哗啦啦脱落下来,软成一堆。”味道有点像,但不完全一样……而大多数作家作品的比喻句都是华美艳丽的形象出现,而汪曾祺却借用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来比喻或描述,比如文中还有“都是一般大小,有一块银圆那样大,滴溜儿圆,颜色浅黄,恰似鸡油一样。”“昆明的杨梅很大,有一个乒乓球那样大,”这些随处可见易于感知的日用品生活用品在文中一次次出现,更易让读者、让普通读者直接感受事物的形象,富有浓浓的生活气息。
2. “这种东西也能吃?!”“这东西这么好吃?!”明白如话,如话家常。这样的句子还能品吗?能,品什么?品标点。“这种东西也能吃?!”疑惑到了极点,根本不能相信的神情如现眼前;“这东西这么好吃?!”不可思议,不可置信的感慨赞叹之情如在耳边;“这种东西也能吃?!”“吃”读升调,读出怀疑,读出疑惑;“这种东西也能吃?!”“吃”读降调,读出感慨读出赞叹。大家风范啊,明白如话的句子里也有不一样的精致。
3.入口便会使你张目结舌:这东西这么好吃?!“张目结舌”意思是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一副傻呆了的模样就浮现在读者的眼前。自然让人想到《端午的鸭蛋》中的那句——我在苏南、浙江,每逢有人问起我的籍贯,回答之后,对方就会肃然起敬:“哦!你们那里出咸鸭蛋!”“张目结舌”就和“肃然起敬”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巧用四字词语,文白夹杂,幽默诙谐,典雅又回味无穷。
《昆明的雨》景物的美、滋味的美、人情的美、氛围的美,都洋溢在文字中的每一个地方,若要品得其中的美,得细细的、慢慢地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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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