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树与小草

在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浩瀚大海中，一座小小的孤岛被四面的海水包裹着。小岛一片贫瘠，针对人类而言，这座小岛是没有丝毫的可用价值的，仅仅只是成为某一国的标志性领土纳入该国的国家地理图册上。小岛太小了，地图上只能看见它的名字，却看不到它的形状。这里没有争奇斗艳的鲜花，没有葱葱茸茸的灌木盛开的玫瑰，没有飞舞的蝴蝶和忙碌的蜂群，没有自由飞翔的小鸟，没有欢跳畅奔的小野兔，只有一簇簇生长在泛着灰白色，覆盖着厚厚一层盐碱土地上的不知名小草。
　　这些小草叶片粗糙，根茎水分稀缺，并且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干涩味道，它们虽然是草，却并不适合诸如山羊，马，奶牛这类家畜食用。小岛在风高浪急的大海中孤独地存在了几百万年，人类很早以前便发现了它，但是这里却真正的是人迹罕至的，荒岛这个名字贯彻到它的身上，确实是实至名归。
　　业已进化的与大陆上小草迥然不同的小草们，不知道岛外那隔绝着苍茫海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它们很快活、很开心，它们在荒岛上没有天敌。四周几块凸出地面，丑陋嶙峋的乱石上衍生着一片片暗绿色的苔藓，亦是潮湿冰冷的，因此，这些小草们丝毫也不必象海那边大陆上的同类们那样担心会被熊熊烈火把自己焚烧毁毙。小草们随着季节的变化苍荣、枯萎，枯萎又苍荣。它们不象大陆上的亲戚们那样生的张扬，高挑，因为这座小岛时常会被狂躁暴戾的台风侵袭，物种的选择致使小草们生长的十分矮小且粗壮，基因遗传的结果令小草们的形状也就愈发地丑陋起来。
　　有一天，一群北迁的候鸟途经小岛的上空，候鸟们对这个不毛之地的荒岛是不屑一顾的。小草们丝毫不能理解这些每年在自己头顶上方经过两次的候鸟到底在做什么？要去哪里？一只年轻的候鸟因为贪吃，在起飞之前嘴中还衔着一颗橄榄树的种子，但却在飞越小岛上空时，一不小心把种子失落了，树种鬼使神差般地被空气中的气流带到了小岛的中心地带。
　　橄榄树种子飘飘忽忽地落至小岛中心几株小草生长的土地空隙之间。起初这几株小草并未感觉惊讶，因为每年的台风都会裹卷着一些陌生的小东西降临到这座小岛上。有时是一些白色的，发出哗啦、哗啦响动的柔滑轻薄之物，那是塑料布；有时是些黑色或暗灰色的大块头，它们砸在小草的身上，把小草弄的很痛，那是一些家用电器的报废零件；有时是些橙色的或白色的粉末，这些粉末比小草自身发出的干涩味道还要难闻数倍，那是一些药厂或化工厂排放的有毒化学废料；小草们叫不出通通所有这些东西的名字，它们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人类社会产生制造出来的垃圾。大约在几百年前，亦或晚些的时候，那时人类的工业文明还未曾出现，小草们的祖先是见不到这些物体或物质的。
　　小岛中心处的几株小草们，以为这颗从天而降的橄榄树种子也是每年常见的那一类物品，是一种虽然丑恶、难闻、无趣的东西，但却对它们的生活影响不大。只是小草们发现，这个椭圆形的小家伙比先前的那些外来客可爱一些，它的个子虽小，身体却是那般平滑洁净，并且棕红色的圆润身体散发着一缕淡淡的清香。
　　几天后，伴着每日热带气候所降下的细雨，小小的橄榄树种子在小岛中心处那片铺盖着厚厚盐碱层的土地上萌发出自己的细芽了。
　　它是草吗？小岛中心处距离橄榄树种子比较接近的小草们想。不，确切地说，是橄榄树附近的几株小草们想。种子现在已经破土而出了，它不再是一枚种子啦，而是一棵橄榄树。虽然它目前还那样娇小，那么稚嫩。此时，小岛其他地区的小草们还不知道在小岛的中心，一种与它们截然不同的植物已经破土诞生了，这个植物虽然也和小草们一样，有叶绿素，同样进行光合作用，但终归与小草们相比是个异类。也许根本的区别就在于高贵与卑微。
　　橄榄树种子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浑然不知，它只是感觉破土而出时那般地费力，只是感到这里是一处陌生之地，并不象自己在母亲怀抱时看到的那片郁郁葱葱的繁华世界。这里的土地是贫瘠的，土壤中缺少自己成长所需要的丰腴养料，供给自己根茎的淡水也满是苦涩的味道，完全没有幼年时母亲提供给自己那甘霖般的圣泉之味。
　　种种这些恶劣的条件，大概在小橄榄树幼稚的心灵中为它设置了一道道艰难崎岖的障碍。但是，小橄榄树是顽强的，它轻轻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感喟着：成长之路是逶迤不平的，而这些却不能成为妨碍自己茁壮成材的条条沟壑，我要跨越这些横亘于面前的天堑，而不是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在橄榄树生命的基因里，早已被上帝注入了和平、希望、幸福、抗争等等代表着世间正义与美好事物的元素。
　　橄榄树萌芽的最初，周围的几株小草并未感觉过份的惊讶，小草们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同类来看待。小橄榄树非常害羞，常常面对小草们的浓烈友好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在小草们友好气氛陪伴下，小橄榄树茁壮健康地成长着，它不知道，在大海那边生活在肥沃沙土中的兄弟姐妹们，生长速度比它要快过一倍。小橄榄树很开心，它觉得自己与这些小草们别无不同。
　　光阴似梭，一眨眼，几过月的时间便过去了，渐渐地，小橄榄树已经长到了将近三米的高度。于是，小岛上其他地方生长的小草们也轻而易举地看到了这个异类的“巨人”。小草们感到十分震惊，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震撼。它们不知道小橄榄树的名字，更不明白它为什么要生长的那么高。
　　而这时，已经步入“青年时期”的橄榄树内心之中诞生了一个宏伟的理想。此刻，它已经完全清楚，自己并不是一株无名无为的碌碌小草，幼年的记忆清晰地闪现在眼前，它是橄榄树，它知道此时自己的身材与自己的前辈相比并未达到极致，它还会长的更高。它对草说：让我长的更高一些吧！让我繁衍我的后代吧！到那时这里会得到改观，高大的橄榄树家族会为你们遮风挡雨，我们坚硬的根茎会穿透土地，那样土地深层中的肥美土壤便会涌显出来，覆盖在原来的盐碱地之上，而你们这些小草将会受益，你们的生活将不在贫瘠，有我的后代为你们的后代遮挡台风，那样你们将不必生长的这样矮小，将会和你们大陆上的亲戚一样，生长的挺拔而俊秀。那时，这里不再是荒岛，而是一处美丽的天堂。色彩斑斓的花儿会盛开，歌唱啼鸣的小鸟也会光顾。
　　橄榄树象位意气风发的改革者，语重心长地劝导着这些低矮丑陋的小草。橄榄树象位博学的哲者，向小草们剖析阐述未来的种种美妙意境。其实，它善良的心更似一位圣洁的天使。
　　但是，遗憾的是橄榄树这些美丽的奇思妙想并未被小草们所接受采纳。并不是小草们不晓得自己的淡水那般苦涩，也并不是小草们不晓得自己的盐碱地那般贫瘠荒芜，而是小草们不能够接受小橄榄树居然可以长的这么高大，生的这么俊秀，最不能使它们容忍的是，小橄榄树竟然有那么多的崇高理想和过人智慧，统统这些令小草们感到相形见拙。于是，小草们渐渐地由嫉妒演变成为一种难以在内心深处泯灭的怨恨。
　　小草们开始抱怨指责起小橄榄树来，原本生长在小橄榄树周围，与小橄榄树友好的小草们向小橄榄树提出抗议，它们抗议橄榄树并不繁茂的叶片遮挡住了它们享受阳光的权利与自由。身材枯瘦的小草们抗议小橄榄树耗占了小岛土地中本来就少的可怜的养份。甚至有的小草喋喋不休地诅咒着：今年的台风一定会更加的猛烈，因为橄榄树张扬的庞大身高可能已经触怒了神灵。
　　小橄榄树本想按照自己的计划把根茎扩张的范围更广一些，这样自己的根基便会更加牢固，但它无法开展，因为四周的小草们说它在剥夺小草们的权益。橄榄树本想把自己的枝叶开放的更加繁盛些，但它无法开展，因为树下的小草们说它遮挡了柔和温暖的阳光。小橄榄树是腼腆害羞的，它现在还不知道由于自己的这些个忍让与善良，致使死神正在向自己来临。
　　一年一度的台风季节来到了，小草们彼此心照不宣，却喜露于色的“嘿嘿”讪笑着。它们在翘首等待着观望小橄榄树在即将来临的猛烈台风中的不幸遭遇。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西方天际的阴云，映出一片绚丽的光彩，仿佛是要撕碎整个世界的强大台风停歇了。在风雨中与强暴做了不懈斗争之后，小橄榄树终于因为根浅枝弱而被暴风从浅土中连根拔起。它已经有４米多高的庞大身体了，却依然在橄榄树家族中还是个孩子。这个孩子在大自然磅礴的气势中悲惨地夭折了。也许，更多的因素是由于小橄榄树自身的善良与退让。
　　台风季节过去之后，小岛的上空一片晴朗，炙热的阳光逼射着这片荒芜贫瘠的土地。小草们谈论着先前死去的小橄榄树，它们耻笑小橄榄树高大的身躯致使其殒命，讽刺小橄榄树的那些个不符实际的高远志向，小草们幸灾乐祸。但是，它们此刻还是极度的嫉妒，嫉妒小橄榄树已经日趋干枯的尸体上发出一种令它们莫名喜欢却又自身无法产生的浓浓香馥
　　突然有一天，干燥的天际中划下一道霹雳闪电击中了横卧于盐碱地上的小橄榄树干枯躯干，仿佛是上帝之火在逝去的小橄榄树躯体上熊熊燃起。顷刻间，四周缺失水份的小草们也被燃烧起来，火光闪闪，发出劈里啪啦地怪叫声向四周蔓延。小草们惊愕了，它们狂叫着，它们颤栗着，却无法逃出这漫天的火海；它们忏悔着，它们悔恨着，它们在后悔自己不该对小橄榄树那般刻薄，如果让它健康的成长，也许便不会有这场亘古未有的恐怖灾难。但是，此刻一切都已经晚了
　　睿智的上帝在天堂中俯瞰到了此刻荒岛上的这一幕。上帝慈祥地微笑着，向自己身侧一位神态腼腆，面容清秀的小天使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的孩子，你不必为这场湮灭荒岛小草生命的熊熊烈火而感到伤悲，烈火过后这里的小草会被烧除一光，但它们还有根，于是它们在雨水过后还会重新生长。唯一改变的是，这里的土壤将会更加的肥沃。你兄弟姐妹们的后代将于未来到达这里生根发芽、安家落户，到那时，这里将会变成一片爱的天堂。无数的橄榄树会为那些先前卑劣的小草们遮挡风雨，因此，小草们的后代将不再如现在的小草这般丑陋猥琐，草儿们将生的芊秀而又高雅。孩子，希望那时它们都会记得你，是你的这次人间之旅作出的牺牲改变了这座荒岛的贫瘠乏味，但是，可能将会很难，因为草芥们向来都是不懂得感恩的……”
　　“草芥们可以接受每年被季风吹拂到岛上的有毒垃圾，却不能容纳一棵可能会使荒岛充满生机的橄榄，该是多么的愚蠢啊？那些自诩为聪明有智慧的人类大多也与这些草芥相同，如果一个人突然不甘于平庸，那么便会被他周围的蠢货所攻讦讥讽。而如果一个人平庸，那么便会得到一些所谓的朋友。平庸的人便是那些萋萋衰草，一生碌碌无为，却以嫉妒他人为能事。不甘平庸者虽然会被周围的恶俗与庸碌所不断侵扰而疲于奔命，但终归会象那棵散发着芬芳的橄榄树一样，高尚且崇高，这便是高贵与卑微的最明显区别了。”上帝侃侃而谈着，而目前唯一伫立于他身旁这位长相俊郎的小天使，便是那棵在荒岛上受尽野草嫉妒排挤，在被台风连根拔起后又被天火燃烧的小橄榄树在天堂中的本真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