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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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朝末年,江西有徐姓,家中二子,长子少波行商,幼子天霞业儒。哪知光绪三十二年,清廷发布谕旨宣布废除科举,徐天霞十年寒窗成了无用功,当地也没有新学堂,他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哥哥徐少波回家见弟弟无所事事,而自己的生意正好要人帮忙,就让徐天霞随自己学做生意。

  这一年,徐天霞跟随兄长来到了广西某地。徐天霞趁哥哥出门谈事之机,便溜到了街上。

  这地方虽是个小镇,却也甚是繁华。徐天霞一路看过去,见街头一处正在演当地的师公戏,他见演得有趣,便挤在人群中看了起来。

  师公戏出自傩舞,演戏的都戴着木制面具。最初是驱鬼作法的法事,但渐渐已演变成地方戏。

  这班子虽小,但几个演戏的身手都很不错,特别是那个个子最小的,身段最为灵活。徐天霞正看着,却见那小个子忽然一个踉跄,面具不小心掉了下来,露出半边脸,竟是个秀美绝伦的少女。徐天霞顿时看呆了。

  等戏演完后,人们散去,徐天霞仍然痴痴地跟着这戏班子不肯离去,心想能多看一眼那少女也是好的。待戏班子回到客栈,他才恋恋不舍地要走。刚转身,却听见有人在身后道:“小郎留步。”他扭头一看,见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者,正是那个师公戏班的班主。这老者行了一礼,道:“小郎,我看你跟到了此处,是不是对小女有意?”

  徐天霞没想到这老人竟说得如此直接,顿时脸涨得通红,正要期期艾艾地推搪。老人却笑道:“我们僮人不比你们汉人,公子若对小女有意,请今晚来这儿花烛。”

  徐天霞见有此奇遇,连连点头答应。当晚他趁哥哥不注意,便偷偷出来到了那客栈。刚到客栈门口,便见老者正等在那儿。见徐天霞果然来了,老者笑道:“小女阿侬就在楼上。”

  徐天霞上了楼,见那少女身着喜服,头顶盖头坐在床沿。他兴奋莫名,掀开盖头,见红烛下这少女越发秀丽动人。二人携手登榻,已是今夕不知何夕。

  天快亮时,徐天霞正睡得香,突然被少女推醒道:“你该回去了。”徐天霞虽然有点儿轻佻,毕竟还算是个志诚少年,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你叫阿侬吗?我回去就让哥哥前来提亲。”

  他回到住处,徐少波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见徐天霞回来,他二话不说,便是一个耳光,骂道:“你去哪里了?”

  虽然被哥哥打了一巴掌,徐天霞还是将昨晚的奇遇说了。正说到要大哥帮自己去提亲,却见徐少波的脸色变了,手也在颤抖,拖着他道:“快带我去!你这小畜生,被过了麻风了!”

  原来这一带有种奇病,生出女孩便带有麻风毒,长成后发作,会全身溃烂,长满疥疮。因此当地人生了女儿,到了十五六岁时,就诱使过路人与之交合,称为“过麻风”。那人染上麻风毒后,少女就安然无恙,然后才可以谈婚论嫁。当地人都知道此事,自不会上当,那老者定是见徐天霞乃是异乡人,这才诱使他中了招。

  他们赶到那客栈,却见戏班子收拾东西正要走。徐少波自是不肯罢休,扯住了那老者理论。老者也自觉理亏,说麻风已经过了,再没有别的办法。正在争执,徐天霞得知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不由茫然若失,又见那少女站在一边,眼中含泪,不禁心中一软,道:“大哥,这都怪我自己太浮浪轻佻,总该有此报应,别怪人家了。”

  徐少渡气得骂道:“你心胸这么宽,我却没办法带你一个大麻风回去!我就跟爹娘说你死在这儿了!”说罢便走。

  那戏班子见不再有人纠缠,当即离去。徐天霞也不拦阻,只是看着少女离开时的眼神,甚是凄婉。

  过了两天,徐天霞中的麻风毒果然发作了,只觉周身奇痒无比,皮肤上连片地长出鳞片样的疥癣,脓血淋漓,恶臭不堪。

  徐天霞万念俱灰,便想去深山里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上吊寻死。他进山没多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道:“小郎!小郎!”声音清脆,正是那少女阿侬。

  徐天霞没想到又见到了她,板着脸道:“你害了我,还想做什么?”阿侬道:“小郎,你那天为什么放过了我们?”

  徐天霞虽然有点儿恨她,但还是叹道:“就算拖着你们,我的病也好不了。至少和你有一夜夫妻之分,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害人。”

  阿侬眼里落下泪来,说道:“小郎,你果然是个好人。现在有个方法可以救你,你怕不怕死?”

  徐天霞听说尚有得救的机会,又惊又喜,说道:“我当然不怕。可你爹爹不是说没办法了吗?”

  阿侬却不回答,只带着他向山里走去。路越走越偏,足足走了两天,前面出现了一块上面有凹坑的大石头,阿侬才停下来,道:“到了。”她从身边拿出一个酒壶道:“不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徐天霞觉得莫明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

  待阿侬打开壶盖,一股极浓的酒气传了出来,她却倒在了石头上的凹坑里,自己解开上衣,拔出短刀在臂上割了一刀,将鲜血混入酒中。这情景极是诡异,徐天霞惊得目瞪口呆,正待要问怎么回事时,却听见传来一阵轻轻的铃响。

  这铃声很急,他只道有谁来了,抬眼看去,却见一条一人多长的黑蛇游上了那块石头,作势要向阿侬攻击,却又盘在血泊边喝着鲜血。每当那黑蛇抬起头来要攻击时,阿依便又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一刀,流下更多的鲜血。

  如此足有四次之多,那黑蛇终于躺倒在石头上不动了。阿侬这时一把抓住了黑蛇的七寸,举刀割开黑蛇的身体挤出蛇胆,说道:“小郎,你总算有救了。”

  服用了蛇胆后,待阿侬领他回到那小镇时,徐天霞身上的疥癣已好得差不多了。一到小镇边,阿侬便说道:“小郎,我们的缘分已尽,以后你自己保重吧。”

  徐天霞大吃一惊,问道:“你为什么不和我回去?”阿侬却凄然一笑,再没说什么,转身就走,徐天霞想追也追不上。

  他找到了哥哥,徐少波见弟弟居然康复了,大吃一惊之余,也不无愧色,问他怎么会好的。徐天霞把前后的事说了,徐少波惊道:“这僮女居然为你杀了黑龙王!”

  原来那黑蛇性喜饮人血,剧毒无比,动作也迅捷异常,因此虽然蛇胆能治麻风,但谁也不敢去取胆。何况僮人尊其为黑龙王,将这味蛇视作神物,阿侬将这黑龙王杀了,只怕会被同族之人责罚。

  徐天霞听说还有这等原因,这才明白她是怕他受到牵连,所以不跟他回来。此后他曾多次找寻阿侬的下落,却再也没能找到。在徐天霞的余生中,一想起那个少女,他的心便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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