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尾巴仍不舍得撒手而去。
老张选了一片树荫处把车停下,熄火,猛地拉起手刹,把椅背往后调了调,沉重地靠了进去。还不得劲儿,又将腰带松了两个扣儿,把座椅往后调了调,躺了上去。接着又脱了鞋,一只脚跷到方向盘上,另一只架在摇下的车窗上,这才消停。看着从袜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的脚趾头,嘟哝了一句:袜子破了也不给补,就他妈知道赚钱少!
他揉搓着咕咕乱叫的肚子,腰带一松,倒是觉着饿了——刚刚的午饭,半口馒头还没咽下就气饱了——从座椅旁边摸出杯子,灌了一大口浓茶;可又不敢多喝,怕老想解手,耽误拉活。上个月因为抢客人,跟别的司机干了一架,之后便没了固定的地盘,整天到处瞎转着寻活,收入大不如从前了,也难怪媳妇三天两头找着茬儿闹。俩人刚结婚那会儿的幸福甜蜜,早已不再怀念。去他妈的生活!
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树上的蝉却没死没活地叫着,此起彼伏,着实聒噪。一辆摩托,开着音响,噗呲噗呲的,呼啸而过。强烈的节奏感让老张顿时一阵心悸,他冲着窗外骂了一句。现在的小年轻真是无法无天了!老张又想起了正在读大学的闺女,眉头一松,掏出手机翻出号码。刚要拨,心想打通了说啥呢?又罗里罗嗦的让闺女烦?转而给老母亲打了一通,说自己最近挺好的、生意不错,孩子也学习好着呢,二老要好好注意着身体……
挂断电话后,老张一阵唏嘘。忽觉大牙处隐隐作痛,他又喝了一口茶水,心想可不能上火呀!可又怎么能够不上火呢?正处在一个叫人上火的年纪,又赶上了一个惹人上火的年代。
一只蚊子正趴在小腿上贪婪地吸着血,肚子都要胀破了,仍不罢休!老张急了,猛得抡起一巴掌,完完整整地把蚊子拍成了血肉模糊的标本。心想老子都快饿死了,你倒是填饱了还不知足!仍不解恨,又捏起“标本”使劲一碾……这种杀生的感觉远比为了生存跟人干架来得痛快,已不在乎那是自己流的血了。
淡淡的血腥味消失了,老张觉得刚才的行举幼稚可笑。抹了把脸,穿上鞋,下车,整理好衣裤,十分享受般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又重新回到车里,打火,开动车子。留下了一团尾烟,消失在烈日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