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林荫市公安局110值班室接到群众报案,称槐园小区旁边的林河里有一个人溺亡了。接到报案,110处警大队警察很快赶了过去。
此时,该段河堤上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河里有一个人脸朝下趴在水里,看样子早死了。警察们七手八脚把死人打捞上来,立刻有围观的市民认出这是槐园小区的一个老人,叫魏余发。
不久,市公安局刑警队长肖飞领着小赵和几个刑警赶了过来,弄清死者身份后,他们当即赶到槐园小区进行了一番走访。走访中得知魏余发住在该小区5栋2单元4楼,他只有一个养子,叫魏平,两人关系不好,魏平没和他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市工商局家属区。魏余发雇了一个女保姆,叫陶淘,早两天因其弟结婚回乡下去了。
肖飞随即和魏平通了个电话,魏平很快赶了过来,见到魏余发的死状自是一通大哭。刑警小赵在勘查尸体时,从尸体的裤兜里翻出一串钥匙。最后,征得魏平同意,肖飞让法医运走了尸体,准备对其尸检。小赵拿着钥匙和魏平一起打开了魏余发的房门,进到室内勘查。结果表明,家里并无偷盗迹象。书房里有一张书桌,三个抽屉都上了锁。魏平怀疑里面东西被盗,要求小赵拿钥匙打开了抽屉,进行检查。
肖飞过去一看,只见中间那个抽屉里放着几个日记本,一个信封里装着一摞钱,还有几个存折,存折下压着一张折叠的纸。肖飞取过纸,展开一看,原来是份遗嘱,上面写着魏余发已将这套房子和自己40万元存款全部遗赠给保姆陶淘。
肖飞把遗嘱递给身边的魏平。魏平匆匆扫了一眼,脸色大变。
最后,肖飞决定,既然未发现任何偷盗迹象,就将房子暂时贴上封条,以备将来必要时进一步勘查,并将那几个日记本和那份遗嘱带回市公安局以便进一步调查。
下午,保姆陶淘匆匆从乡下赶了过来,她是接到刑警队小赵的电话后才知道魏余发出事了。她来到刑警队接受了肖飞的询问。据她本人说,她是两天前弟弟结婚请假赶回去的,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帮忙,没想到魏余发出了这个事,她很伤心。
晚上,肖飞坐在办公桌前仔细看那份遗嘱。遗嘱是写在一张信纸上,信纸上端印有“林荫市电力局信笺”几个字。魏余发是电力局退休职工,使用电力局的信笺写遗嘱不足为奇。遗嘱的内容下面写着立遗嘱的时间:2007年5月3日。现在是2009年,因此,遗嘱应是两年前写的。
肖飞注意到,信笺下端右侧还印刷了一行小字,那是电力局的地址与电话号码,地址:林荫市英才路79号,电话:656×××××。
办公桌上还有一张纸是市公安局刑侦实验室的笔迹鉴定专家的鉴定意见,大意如下:根据遗嘱字迹书写运笔的熟练程度,运笔动作的轻重徐疾、提压顿收,以及笔画线条的流畅自如,与魏余发日记本中的书写特征基本相似,理应认定为同一个人书写。
肖飞点燃了一根烟,缓缓地吸了一口。他忽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遗嘱是假的。
如果根据笔迹鉴定的结果,遗嘱不应该是假的。但是,肖飞却在遗嘱上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破绽就是用来写遗嘱的信纸。信纸是电力局统一印制的信笺,信笺的下端印有电力局的地址和电话。地址是——林荫市英才路79号,问题就在这里。
肖飞清楚地记得,电力局以前的地址是林荫市建设路1号。近几年由于城市扩建的缘故,建设路周围要拆迁,所以电力局于2008年10月搬迁到现在这个新地址——英才路79号。因此,这张信笺理应是2008年10月之后印制的。可是,魏余发又怎么能够在2007年5月3日就用这张信纸书写他的遗嘱呢?很显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遗嘱是假的。
倘若这份遗嘱根本无效,那对谁最有利?
肖飞猛地省悟道:毫无疑问,所有财产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魏余发的养子魏平。假遗嘱应该是他伪造的。可是,魏平是其养父所有财产的唯一继承人,他为什么又要伪造这么一份假遗嘱,折腾出这许多事情呢?
肖飞想起了上午走访时了解的情况:魏余发和魏平的关系一直不好,魏余发曾说过要把房子和钱全部捐给四川灾区,而不是留给魏平。或许这就是魏平杀死养父的根本原因,他必须在魏余发正式立遗嘱之前将他害死,以免财产落空。
当然这一切到现在为止还只是假设,关键是要找到证据。
第二天上午,法医向肖飞报告了尸检结果,魏余发确为生前溺水死亡,而非死后被抛尸入水,死亡时间是昨晚7点左右。他们对死者的肝、肾以及心肌中是否含有特征性的硅藻进行了测定,与从槐园小区旁的林河里取样水的硅藻完全一致。这就说明,林河应为魏余发溺水之处,而不是在其他地方溺死后再抛尸于此。同时,在死者的胃内容物中发现了一些腊鱼,由于腌制过的腊鱼很干、很硬,而魏余发食后仅十分钟就已死亡,所以该腊鱼尚未消化。肖飞看了尸检报告后,当即领着小赵再次来到槐园小区魏余发的房间,两人开始在厨房里搜索魏余发吃剩的腊鱼。如果能够在魏余发家里找到腊鱼,就可以证实他死前是在自己家里。可是,两人却未能在厨房的任何地方找到腊鱼的踪迹。
小赵又仔细检查了垃圾桶,其中有小半桶垃圾,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任何一根鱼刺。这就说明,当天晚上,魏余发并非是在自己家里吃的晚饭。
回到局里不久,负责调查走访的几个刑警陆续回来了。他们告诉肖飞,魏余发的保姆陶淘昨天晚上一直在家里没出门,她家人和邻居都可作证,因此她没有作案时间;魏余发的养子魏平昨天晚上7点多钟在单位篮球场看篮球比赛,还和人打了一架,他单位许多人可以作证,他也没有作案时间。不过,前天傍晚,有人曾看见魏平从林河里挑了一担水,放进岸上的一辆三轮车里,运回了家,不知干什么用。
听到这里,肖飞一时陷入了沉思。
突然,另一个刑警不经意的一句话引起了肖飞的注意,他说他昨天晚上9点多钟看到魏平在公共浴场洗澡。
肖飞眼睛一亮,脑子立刻想到魏平把林河里的水倒进浴缸,然后溺毙了养父魏余发。由于浴缸被他用来杀人,所以他不想在那儿洗澡,便去了公共浴场洗澡。
肖飞清楚,以上仅仅是自己的推理分析,还需要证据来证明自己推理的合理性。他当即想到了三轮车,尸体一定是由三轮车运出去的。
当天,肖飞和小赵来到工商局,很快在工商局单车棚里找到了一辆三轮车。经询问,这辆三轮车是工商局职工食堂老程用来买米、买菜的。老程说昨天晚上魏平借过三轮车用,干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肖飞当即把三轮车借到了局里,经刑侦实验室检查,果然发现三轮车车板上有残余的硅藻分布。经与林河水中的硅藻相比对,属于相同类型。也就是说,魏平可能就是用这辆三轮车将魏余发的尸体运到林河。
经请示上级,肖飞决定立即抓捕魏平,并对他位于工商局家属区的住宅进行搜查。
很快,警方抓捕了魏平。
在魏平家里,小赵用湿润的纱布全面擦拭他家中浴缸内外各处,然后将这些纱布送往市局刑侦实验室进行检验。果然,在纱布上发现了大量与林河水中相同特征的硅藻。
肖飞在魏平家的冰箱里找到了一小段腊鱼,又在写字台抽屉里找到了一本林荫市电力局的信笺。在信笺的最上面一张信纸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笔迹的压痕。肖飞知道,倘若运气好,倘若魏平在伪造遗嘱后不曾在那信笺上写过其他什么内容,那笔迹的压痕则可能是他在书写假遗嘱时由于笔尖的压力而留在下面一张纸上的。
信笺当即送到了市公安局实验室的专家们手上,他们很快发现那压痕文字与魏余发的遗嘱文字完全相同。这就证明,遗嘱果然是魏平伪造的。
当天晚上,魏平被警察带进了审讯室。审讯由肖飞主持,小赵笔录。肖飞尚未开口,魏平就咄咄逼人地质问道:“肖队长,你们凭什么抓我?”
肖飞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你谋杀了你的养父。”
魏平冷笑一声,说:“他把遗产全部留给了他的保姆,有遗嘱为证,我为什么还要谋杀他,有意义吗?”
“遗嘱是你伪造的。”肖飞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说,“你看到没有,这就是你写字台抽屉里那本电力局信笺最上面的一张纸。你书写假遗嘱时,在下面的这张纸上留下了笔痕。现在科学发达,只要将留有笔痕的纸放到笔痕仪上,就可以清晰地显现出来。”
魏平大笑道:“笑话,遗嘱如果是我伪造的,我干吗把继承人写成保姆陶淘,而不写成我自己?这样不更省事吗?”
肖飞说:“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你作为遗产的继承者,如果你的养父不明不白死了,你将成为我们的怀疑目标,因为你具有杀人动机。于是,你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你花费几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模仿他的笔迹,伪造了一份假遗嘱,将所有财产遗赠给保姆陶淘。这样陶淘成了你养父死亡的受益人,在一般人眼里,她便具有了杀人动机。当然,在假遗嘱里你暗地里留下造假的铁证,时机一到,你将那铁证指出来,任何人都会明白遗嘱是假的。根据我国继承法,假遗嘱是得不到遗产的。这样,遗产终究归了你。”
魏平似乎有点儿震惊,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想告诉你,我根本没有作案时间。昨天晚上我在单位篮球场看篮球比赛,有很多人可以为我作证。”
肖飞冷笑一声,说:“我来说说吧!因为你和养父魏余发关系一直很差,魏余发又多次说过要把房子和钱捐给四川灾区。为了得到他的房子和钱,你早就有了杀死他的想法。这次你趁着保姆陶淘回家的机会,开始了自己的行动。昨晚你邀请魏余发到你家吃晚饭,然后将他淹溺在你家浴缸里。由于你事先从林河里运回河水倒在浴缸中,所以死者体内各内脏的硅藻分布令我们误以为他是死于林河。你将魏余发溺死后立即出门,到篮球场看球赛,还找茬和人打了一架,被同事拉开,这样就有了不在现场的证据。夜深之后,你用工商局职工食堂的三轮车将魏余发湿淋淋的尸体运往林河。最后又来到槐园小区,打开魏余发的房门,把假遗嘱放进了书桌抽屉里。这就是你的犯罪经过。”
魏平听了这话,就像挨了一记闷棍,一下子呆住了。
肖飞继续说:“在死者的胃里,我们发现了腊鱼;而在你家冰箱里,我们找到了一小段腊鱼。这就意味着,魏余发昨晚7点钟在你家里吃晚饭。饭后仅仅十分钟时间,他又如何能够溺亡在林河呢?”
魏平已经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连脸色都变成了灰白色,这一击打中了他的要害,他无力地强辩道:“即便如此,你们又怎能肯定他在我家吃的晚饭?腊鱼又不是我家的专利,鬼才知道他是在哪里吃的腊鱼呢!”
肖飞不禁声色俱厉地说道:“魏平,我告诉你,我们的专家已经对魏余发胃中的腊鱼以及你家冰箱里的腊鱼进行了鉴定,两者具有相同的DNA。这就说明,两者属于同一条腊鱼。你懂吗?”
魏平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全线崩溃。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沮丧地交代了一切。小赵惊奇地发现,他所供述的整个犯罪过程竟然同肖飞推理的一模一样。
审讯完毕,两个警察把魏平带走了。审讯室里,小赵疑惑不解地问道:“那腊鱼什么时候做了DNA鉴定,我怎么不知道?”
肖飞笑道:“对于这种蛇蝎心肠的凶险之徒,我们不必过于拘泥。他不是已经全部招认了吗?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