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旧梦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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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旧梦若星

初升冷月映孤寒,往事如烟,旧梦若星

一、黄昏相会

王老师的儿子在外地工作,妻子前年不幸病逝,丢下王老师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王老师今年刚好50岁,左邻右舍劝王老师续弦,找一个能合得来的女人一起过日子,以便互相照顾。儿子也不止一次地在电话里暗示了同样的意思。王老师见大家如此,也终于动了心。昨天,在巧嘴珠姨的撺掇牵引下,他答应今天黄昏时与珠姨所介绍的女方见面。

见面地点是珠姨定的。也许是巧合吧,珠姨把会面地点定在春光公园斗月湖畔的榕荫路旁。25年前,王老师就是在这榕荫路上开始初恋的。那也是仲夏的黄昏时刻,王老师在榕荫路上漫步。路两旁的榕树枝叶参差,遮天蔽日,与湖光晚霞相映生辉。王老师正在惊叹榕树之美、景色之秀,一道令他更赏心悦目的亮丽“风景”映入眼帘——那是一位妙龄姑娘,身穿水蓝色连衣裙,不但脸蛋、身段好看,而且气质、风韵简直让人叫绝。王老师喜欢文学,平时除了执教,闲暇时潜心业余创作,对异性不大注意,可如今碰见了这样一位女子,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令王老师想不到的是,这以后,那女子几乎每天都在榕荫路上出现,喜欢边散步边进行文学构思的王老师经常在黄昏时遇上她。相遇次数多了,每当擦身而过时,二人先点头,后搭讪,竟稔熟起来。女子叫文茹,喜欢读诗写诗,其母为公园管理人员,她随母住在公园里,因此常在公园里出现。王老师认为文茹本身就是一首优美的抒情诗,他喜欢她诗样的气质和韵致,他为找到文学知音而高兴。文茹也喜欢他,两人就这样在榕荫路上堕入爱河。不久,二人信誓旦旦,一个非文茹不娶,一个非王老师不嫁。王老师甚至像构思作品时那样,展开想象的翅膀:当榕荫路两旁的榕树又一度挂上圆圆的细果时,他带着迎亲车队,沿榕荫路将文茹迎进洞房……可事实并非如此,不久后,在这榕荫路上,文茹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击碎了王老师编织的彩色美梦……

王老师像当年那样在榕荫路上徜徉,正回忆着那逝去的桃色往事,这时身后一声招呼:“王老师!”打断了他的遐思。王老师转过身来,只见刚亮的路灯下,珠姨带来一位姑娘。王老师觉得姑娘的模样有些面熟,只是姑娘的脸蛋刚好被树阴遮住,他认不出是谁。

珠姨挤眉弄眼地说:“人我给你带来了,能不能谈得来,就看你们的缘分啦!”又说她有事要办,且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先走了。说罢嘬唇意味深长地说声“拜拜”,扭身而去。

姑娘的脸蛋虽被树阴遮住,但刚才在迷离的漏光中,王老师已看出对方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王老师心里说,珠姨怎么带来这么年轻的姑娘啊?这般配吗?乱弹琴!王老师寻思着怎样开口打发姑娘走,试探地说:“姑娘……”

对方不开口,且一动不动。王老师又叫了声,姑娘还是不开口。

王老师再叫:“姑娘……”

姑娘忽然说:“王老师,我……不知是你,我……”话未说完,转身掩面,逃跑般离去。

在姑娘离开的瞬间,脸蛋刚好从阴影中移出来,姑娘虽双手掩面,但从侧面看过去,加上身段的模样,还有那熟悉的声音,王老师当即认出来,姑娘是陆添彩!

陆添彩是王老师班中的学生。老师能打学生的主意么?能跟学生拍拖么?荒唐,真是太荒唐了!都怨珠姨,乱点鸳鸯谱,此事要传出去,他的脸往哪儿搁?以后他又如何面对陆添彩?

王老师后悔听珠姨的话,做了一件自己不该做的事。

第二天上课时,王老师脸上讪讪的。他偷眼朝陆添彩的座位瞟去,座位是空的,陆添彩没有来!王老师心中松了一口气。

可第三天,陆添彩的座位还是空的,第四天也是如此。王老师心里发急起来。十七八岁姑娘脸皮嫩,她该不会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害羞而不来上学吧?陆添彩聪明伶俐,在高二(2)班学生中成绩一直名列前几名,别因为这事影响了她的学习成绩。又一想,不对啊,陆添彩平时规规矩矩,不像个无心向学急于婚嫁的女孩,珠姨为什么会找上她呢?近两个星期来,她常迟到早退,有时甚至缺课,且脸上少见笑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莫非在她身上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作为班主任,王老师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和粗心,心里说,不管属于哪种情况,自己都应该对她进行一次家访,一是了解情况,二是放下脸皮,为那天晚上的事向她道歉,劝她静心安心,学好功课。

往事如烟,旧梦若星(2)

二、昔日情人

在陆添彩要好同学的指路下,王老师到了陆添彩的家门前。这大概是上世纪80年代什么机关单位所建的宿舍楼,陆添彩家住在三楼。因是第一次到这里家访,又因为发生了那天晚上的事,王老师敲门时胆气不是很足。他轻轻敲了几下,接着又是几下,门才开了。开门的是陆添彩。见是王老师到来,她一愣,不知是让王老师进来好还是不进来好。王老师在她犹豫间,挤进了门。

陆添彩让王老师在客厅落座,自己站在一旁。王老师看出她的局促,温和地问:“你怎么不去学校?”

听不见回答。王老师又问:“是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陆添彩低着头,还是不回答。王老师说:“你家里人呢,不在家?”陆添彩说:“我妈在家……”王老师说:“她在忙?”陆添彩说:“不……她病了……”王老师似乎不感到意外,说:“看来,你不去上课,是因为你妈生病?”陆添彩点了点头。王老师问她,可不可以看看她妈妈?陆添彩又点了点头。

王老师随陆添彩走进她妈妈的卧室。一位病妇躺在床上。这是一位中年妇女,大热天身上竟盖着毛毯,只有头脸露出毯外。王老师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且在梦中似曾见过,细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张脸虽变得蜡黄憔悴,可那鸭蛋形的轮廓,那好看的丹凤眼,不是她——文茹,还会是谁!

怎么会是她呢?!他做梦也想不到,文茹会是陆添彩的妈妈!她不是已随老公调到双江市去了吗?她怎么又回来了呢?他怎么也想不到,25年后,他会在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场合见到她!

王老师胸腔中似乎有什么在冲激、涌动,他哆嗦着嘴唇说:“文茹……”

床上的文茹动了动,双眼缓慢而呆板地转动着。王老师又叫了一声,文茹的双睫一扑闪,眼中闪射出王老师过去曾熟悉的光芒。

“习文……是你吗?”王老师耳畔传来文茹的声音。王老师说“是我”。文茹转动上身,想起来。陆添彩扶起她靠在床头。文茹颤动着双唇说:“习文,你怎么想到……来看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王老师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看了看陆添彩,说:“是……添彩带我来的,她是我的学生……”

文茹脸上慢慢现出少有的活气和喜色,说:“你是添彩的老师,你给她上课,这……我就放心了!”又说近几年,亲朋好友几乎都不上她的家门了,而习文还记得她……他们已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今天难得一见……“来,到客厅好好聊一聊!”说着,挣扎着要下床。王老师劝她在床上坐着,她不听。添彩上前,把她扶下床,扶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对文茹,王老师心里有团团疑问。坐下后,他忍不住问:“你不是调到双江市去了么?怎么病在这里?你患的是什么病?你老公呢?”

王老师的提问,似一把匕首刺进文茹的心里,她脸上刚浮现的活气和喜色转眼间一扫而光了。她蹙起眉头,欲言又止,随后无限伤感地叹了一声。

王老师说:“文茹,我猜你十有八九是受了委屈……你能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吗?”

文茹又一番欲言又止后,最终还是悠悠地向王老师谈起这些年她生活的遭遇和波折。

当年,文茹和王老师热恋时,家中正为她哥哥就业的事东奔西走。哥哥高中毕业后长期待业在家,一直找不到工作,且已年近三十,找了几个对象,都因为没有固定职业而吹了。哥哥的工作问题已是不能再拖了。当时,适逢县城新建成一家果品加工厂,正在招收职工。父母亲托人找新任厂长,被厂长拒之门外。又筹备礼物,托人找县劳动局局长,局长收了礼物,态度却模棱两可。家里人都以为这事无望了。正在等待和失望之中,竟等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媒婆。媒婆是局长家里人指派来的。原来局长有一个儿子,是文茹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外号“空心萝卜”,无心向学,却过早地把心思用在对女同学的评头品足和追求上。文茹当时被男同学捧为“校花”,“空心萝卜”对她的迷恋简直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一番又一番地在文茹面前试探、挑逗,却碰了一鼻子灰。后来,文茹考上了大专,“空心萝卜”虽考不上大学,却凭父亲的关系轻而易举地进了某局机关,捧上了“铁饭碗”。如今已是数年过去了,想不到那“空心萝卜”还一直忘不了她。当得知文茹的父母为文茹哥哥就业的事托人求他爸爸帮忙时,他顿生邪念。于是,他如此这般地把心思对母亲说了,并通过母亲在当局长的父亲耳边吹风,媒婆便上了文茹的家门。媒婆当着文茹和她爸妈的面,咄咄逼人地说答应了这门亲事,文茹哥哥的工作易如反掌,且日后还可望调换好岗位甚至提干、擢升,反之则工作无望了。面对局长家的逼婚,文茹的父母束手无策。他们已知道文茹与王老师相好的事,想起儿子的工作,只有唉声叹气。而哥哥则试探性地对文茹说,陆局长家条件不错,局长的儿子他见过,个头也不错……言下之意是要文茹考虑,答应这门亲事。哥哥说罢,向文茹投过求救甚至乞怜的目光,这使文茹深感歉疚和不安。读书时,文茹成绩比哥哥好。哥哥对文茹说:“妹,我不是读书的料,你专心读书争取考上大学,我支持你。”高中毕业,哥哥放弃了升大学考试,一心支持文茹读书、升学。可那年头,县内几乎没什么私营企业,就业门路非常窄。哥哥屡遭碰壁,一直找不到事做。后来爸爸又下了岗,一家人靠母亲那点微薄工资省吃俭用,又东挪西借,好不容易才支持文茹读完了大专。在一位好心亲戚的帮助下,文茹凭文凭进了甜香糖厂。可哥哥呢……她只有这么一位哥哥,文家也只有这么一个男儿,她没有理由因为自己而叫哥哥找不到工作,叫哥哥没有饭吃。果品加工厂属县办企业,听说规模、待遇不错,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她不能不顾及哥哥。且在当时情况下,只有她能帮助哥哥。没有别的法子可想,文茹经数番犹豫,终于作出痛苦的抉择:与王习文割断情丝,违心嫁给“空心萝卜”。当她在春光公园的榕荫路上把这一决定告诉王习文时,王习文仿佛遭遇了雷击,一时间人几乎瘫倒了。文茹知道一切解释和道歉都无济于事,她泪流满面,掩面而去。

就这样,文茹无奈中成了陆家的媳妇。她知道王习文怨恨她,又为减少烦恼和伤心,婚后一直不敢与王习文联系,把深深的内疚和思念藏在心底。几年后,“空心萝卜”凭父亲的关系调到了双江市劳动局,文茹随之进了双江市化工厂。几年前,“空心萝卜”靠投机钻营,居然爬上了科长职位,而化工厂因为经济效益不佳而下了马,文茹随之下岗。此时的文茹,已是一个有了十多岁女孩的母亲,人渐步入中年,少女时的光彩和姣丽已不再,“空心萝卜”对她早就腻烦了,换了地位后,也想“换”夫人——提出与文茹离婚。文茹又惊又恨,她与“空心萝卜”本就没有感情,愤然同意离婚。“空心萝卜”把原在县城的一套已办房改手续的住房划给文茹,把双江市的住房及多年积蓄留给自己。文茹不与他计较,带着女儿添彩回到县城居住。也许是因为气郁所致,几个月前文茹发现身体不舒服,检查后吃了一惊——她竟然得了肝硬化!十多年前,她曾发现自己得了肝病,后经诊治已不碍事,想不到如今竟然患了肝硬化!文茹本就囊中羞涩,为治病,很快就囊空如洗……

王老师听到这里,转身看添彩,说:“我明白了,你那天之所以在公园里出现,是想通过……换来一笔钱,医治你母亲的病?”添彩点点头。文茹却似乎不明白其中蹊跷,说:“彩,你要做什么?你到公园里做了什么啦?”王老师看她好像还不知道添彩要做的事,也不想多加解释,说:“添彩,别再做傻事了,你妈的病,我来负责医治。”添彩见她妈对王老师的态度和两人谈话时的神态,已看出王老师跟妈的关系不一般,心中又惊又喜。

往事如烟,旧梦若星(3)

三、为伊解囊

王老师欲把文茹送进医院治疗,文茹也许是担心拖累王老师,也许是对治病缺乏信心,不肯住院治疗。王老师和添彩左劝右说,硬把文茹送进了医院。

治疗了一个多月,花光了王老师多年的数万元积蓄,文茹的病却似乎毫无起色。文茹知道王老师的难处,欲出院放弃治疗,王老师不让。情急之下,王老师给“空心萝卜”打电话,告知文茹的病情及目前经济的拮据,请求他给予经济上的援助。电话中,“空心萝卜”含有敌意地说:“你是什么人,竟来管这摊子事!哦,我明白了,你是她的旧日情人,对她一直馋涎欲滴,她心中也一直忘不了你,因此老是跟我同床异梦,要不我也不会离了她……”王老师忍着气说:“你胡说那些干什么,我只是作为朋友帮忙,请你看在与文茹夫妻一场的份上,伸出援助之手救治她。“空心萝卜”说:“什么‘夫妻一场’,我和她已离了婚,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倒是你,若愿意拾破烂的话,就自找麻烦去吧!”添彩正好在旁边,电话中的声音又大,她多少听到了“空心萝卜”的一部分话,忍不住抢过话筒说:“我是添彩,你还是我爸爸吗?若是的话,请你看在我的份上,救救妈妈吧!”“空心萝卜”说:“是添彩啊,你操那份心干什么?我当初曾劝你过来跟我,别跟着你妈那个贱人,那会受连累的,!不过,那贱人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她是死是活,是她自找的……”添彩想不到父亲如此绝情,气愤地叫起来:“妈说得不差,你……真不是人!”说罢挂了电话。

文茹的病不能不治,不能再拖,可钱到哪里找呢?王老师瞒着文茹母女给儿子打电话,说明文茹的病况与处境,请儿子给予经济支援。儿子沉默片刻后说:“爸,如你所说,看目前处境,那个女人及她的女儿至少在三五年内没有经济偿还能力,你这样为她付出,值得吗?”王老师不假思索地说:“她是我的知心好友,我不能不救治她。你的钱就算我向你借的,日后我会还你的!”儿子听他口气再没有商量余地,答应帮忙,不过又说自己工作时间不长,积蓄有限,只答应给老爸汇来1万元。

文茹照样留在医院治疗,医院的收费很贵,十天过后,儿子汇来的1万元差不多花完了,而文茹的病依然不见好转。王老师咬咬牙,拿出了自己最后的一笔钱——3万元。这3万元是王老师靠省吃俭用及厚着脸皮向朋友、企业老板请求赞助筹集来的,是为自费出书用的。王老师坚持业余创作,辛辛苦苦写出了一批散文作品,他把那些文稿汇成集子,打算年内出版一本散文集,以飨读者。可现在为治文茹的病,王老师只好忍痛割爱,暂缓出集子,他把那3万元带到医院。

又过十来天,添彩见妈妈的病老不见起色,心中焦急,哀求主治医生说:“叔叔,我就这么一个妈妈,再没有亲人了,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妈妈的病,求你……”

医生说:“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可你妈的病能不能好转,就看她的造化了。”

往事如烟,旧梦若星(4)

四、临终所托

文茹的病不但不见好转,且日见沉重。一天,主治医生对文茹复检后,对王老师和陆添彩说:“有个消息我不得不告诉你们……病人的症状已从肝硬化转为癌症,且已发展到癌症中晚期,我们回天乏术,特表歉意。”添彩当即泪如泉涌,王老师也忍不住眼眶发红了。

文茹在病魔的折磨下,已是神志不清醒。这天,文茹在迷糊中清醒过来,一副回光返照的样子,死灰色的脸上居然泛出些许活气。她望了望病房内,把女儿和王老师叫到病床前,艰难地说:“你们……不必瞒我了,也不须白花力气医治我了,我自知病入膏肓……将……离开人世,只是……我放心不下添彩……

文茹断断续续地说,她走后,添彩不必过于伤心,她可以跟舅父过日子,也可以跟着王习文老师,她认为跟着习文更为合适。她问王老师:“你愿意……照顾我女儿吗?”王老师忙点头说愿意。

文茹双目有些不舍地看着王老师,动情地说:“想不到……我这辈子还会得到你的照顾……只是,我欠你的债,靠我自己已无法偿还了!”

王老师说:“照顾你,是我愿意的,你没有欠我什么债。”文茹说:“一笔笔,我心里清楚着呢!”她转眼看女儿,双目稍作游移后问:“彩,你愿意为妈……还债吗?”添彩说:“妈,王老师为你垫付的医疗费,日后我会还他的。”文茹缓慢地摇了摇头说:“不,妈要你还的……不是这个债……”添彩说:“妈,你还欠王老师什么债?”文茹一字一顿地说:“是……情债!”

见添彩一时转不过弯来,文茹说:“彩,你明白妈的意思吗?”添彩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文茹说:“你应该知道……男女之事了,你听妈说吧!”

文茹又断断续续地讲下去,只是声音比刚才微弱多了。她简要地、跳跃性地讲了她跟王老师的相识、相爱,讲了她如何违心地嫁给“空心萝卜”及她对王老师的歉意和心中的思念。她说她对不起王老师,以为王老师这辈子都会记恨她,想不到25年后他们再见面时,他对她关切如故,情深如初,倾其所有为她治病。她说王老师是她这辈子遇上的最好的人,也是最理想的终身伴侣,可惜她无缘与王老师消受人生,她欠王老师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讲完了以上的意思后,文茹对女儿说:“彩,你应该明白……妈的意思了吧?对你来说,王老师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只要人好,年龄大小……算什么!”添彩说:“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要女儿做什么?”文茹说:“你真……不明白妈的意思么?妈要你代妈偿还……情债,嫁给……王老师。”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文茹仿佛耗尽了元气,脸上又现出令人担忧的死灰色,缓缓地合上双眼。

添彩首先叫起来:“妈,你在说什么呀?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王老师也说:“文茹,你在说胡话吧?添彩还小,那可不成啊!”

文茹慢慢张开双眼,气若游丝地说:“彩,你要是……不答应妈,妈将留下……遗憾,死……不安心……”

添彩不知所措地看着妈妈,忽然双颊绯红,说:“妈,你只要不说傻话,不丢下女儿,女儿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王老师说:“不成,这……不成……”

文茹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又缓缓地合上眼睛。

王老师见文茹脸色不大对劲,叫了一声不见回应,伸手到文茹鼻孔下探了探,已没有气息。

添彩也意识到不妙,她哭叫了一声:“妈!”伏在妈妈的身上,痛哭起来。

往事如烟,旧梦若星(5)

五、玉女改姓

文茹走了,她把女儿托付给王老师后,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添彩处在悲痛欲绝之中,加上对后事的处理一无所知,母亲的后事就全靠王老师和舅父操办了。

“头七”过后,王老师敲开了添彩的家门。添彩悲伤中记起母亲的嘱托,说:“王老师,我妈刚走,过一段日子后,我再到你家去吧。”

王老师不明添彩的话意,安慰她说:“添彩,你妈虽走了,可你还有舅父,我也是你的亲人。你不要过于伤心,应振作精神,上学去。”王老师关切地告诉添彩,她年龄还小,正处于长身体增知识时期,读完高中后应争取上大学,她学习、生活上的费用,他会尽力支持她。

添彩听王老师的话,忍悲抑痛,继续上学。她不去跟舅父,也不进王老师的家,除了上学,她一个人依旧在过去的住房里。因为舅父所在的果品加工厂经济效益不好,已关闭。舅父下岗后,靠踩三轮车载客度日,县城里三轮车多客人少,舅父家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顾不了添彩。倒是王老师常上门看她,给她生活费用。

添彩高中毕业后,考进了省城一所大学。王老师节衣缩食,省出钱来继续支持添彩上大学。

眨眼间已是几度春风送绿,添彩不但大学毕了业,且进了省城一家外资企业就职。这一年清明节,添彩赶回县城,祭扫母亲文茹的坟墓。

添彩租坐的士前往墓地。靠近墓地时,她望见早有一个人站在妈妈的坟前。添彩认出来,那个人就是王老师,当即心头一热。

王老师是她家的恩人,没有他,在妈妈走后她将不知如何生活下去,也不可能读完大学。她走到王老师身旁,亲昵而充满敬意地说:“你来了!”

王老师早发觉她来了。他看着她走到身边,亲切地说:“我以为你赶不回来了……清明节你妈这里不能太冷落,我忙完我的事后,先来了。”添彩解释,因为忙,又考虑这里有王老师料理,她原不打算回来的,后再三考虑,还是赶回来了。

两人点香烧纸,在坟前摆上简单的供品。添彩朝坟头跪了下去,说:“妈,女儿看你来了!”稍顿又说:“今日女儿是做好心理准备回来的。虽然王老师不好意思提起旧事,但女儿不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人,现在我郑重告诉你,女儿决定兑现当初答应你的诺言,嫁给王老师!女儿已向公司老板请了假,如果王老师不反对,我们明天就结婚……”

王老师听着添彩的话,有些猝不及防。他先是一愣,跟着一把将添彩拉了起来,说:“彩,你别说了,这不行!”添彩有些忸怩地说:“我是真心的,为啥不行?”

王老师不答,默默地端详着添彩。现在他眼前的添彩,已不是几年前悲戚旁徨的少女,她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不错的职业,已从痛失亲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她全身散发着青春气息,显得丰满、成熟、靓丽,艳光四射,这是一位玉女,应该由一位金童来配才合适。王老师观影自顾,自己已五十多岁,鬓染白霜,这般年纪,别说和添彩结合,就是对人家存有非分念头,也是亵渎了人家,会使自家折寿的。我可不能糊涂,只能好人做到底,当人家的长辈……

王老师想着,跨上一步,真诚地对着坟墓说:“文茹,如今添彩已长大成人,且初有出息,你九泉下有知,也应该安心了。我知道你当初是在神志不清时说的胡话,不能当真,添彩应该有个更佳的选择。添彩是你的女儿,我也把她当女儿看待,如果添彩愿意的话,她将永远是我的女儿。另外,添彩不是姓陆吗?我有个建议,如若添彩赞成的话,我想让她改姓王,这应该也是你乐意看到的……”

说完以上的话后,王老师转身对添彩说:“彩,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添彩当然听清了王老师说给她妈听、实际上也是讲给她听的话。她久久地注视着王老师,胸腔中似有激浪在翻涌,眼眶中涌出了泪珠。这真是个好人哪!她心里说着,张了张双唇,终于开口说:“好,从现在起,我改姓王,叫……王添彩!”稍停,又哽咽着叫道:“爸!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说罢,扑到王老师怀里,那不听话的泪珠直流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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