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狰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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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迷第三天,何冷风的妹妹何棠彩终于醒了过来。何棠彩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两个月亮,好可怕!”她的第二句话是:“你是谁,快走开,我在等朋哥,他会骑着白马来娶我。”

  何棠彩只会说这两句话了,何冷风的心一下子碎成了无数片。妹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两人相依为命,风风雨雨才闯了过来。本以为生活的苦难已经离他们远去了,没想到三天前的晚上,何棠彩下夜班走到环城路时遭遇抢劫,还受到了严重的性侵害……

  朋哥是何棠彩的男朋友,叫孙远朋,他是一家物流公司的快递员。平时都是由他来接下夜班的何棠彩,但是他这两天出差了。见到孙远朋,何棠彩就像是大海里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猛地扑进孙远朋的怀里,不安地说:“朋哥,别离开我。你说过,要骑着白马来娶我的。”

  孙远朋小心翼翼地搂着何棠彩,慈爱地说:“别怕,我不会离开你,我会骑着白马来娶你的,一定会。”

  何冷风看着妹妹满面惶恐之色,心如刀割。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抓到那该死的歹徒,将他碎尸万段!”

  何冷风又暗自想:妹妹口中说的两个月亮指的是什么?会不会跟凶案有关?案发那天,夜空晴好,是有一弯冷月悬在天空,可什么情况下会出现两个月亮的场景呢?是看花了眼,还是周围有类似月亮的霓虹灯?或者旁边出现了月亮的倒影?

  可是,案发地点既没有霓虹灯,也没有大面积的镜面和水面,附近甚至连个包拯大人的塑像也没有,按道理不会出现两个月亮的,难道仅仅是何棠彩看花眼了吗?

  何冷风是时尚购物中心的美甲师,美甲技术一流,很多顾客都点名找他。尤其是一个叫尤暖云的少妇,每次都要何冷风操刀,所以,何冷风一直很忙。现在,何冷风的心里充满了悔恨。

  何棠彩案子的负责人冯警官来过几次,但案子一直毫无进展。何冷风对冯警官的办事效率很失望,他决定自己下手,将那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揪出来。

  可是,何冷风连最基本的刑侦知识都没有,又怎么能找到凶手?何冷风很苦恼,只是他觉得妹妹口中说的两个月亮一定是破案的关键,于是,他对所有和月亮有关的东西都开始敏感起来。

  一个礼拜后,何棠彩出院了,精神状态并没有好转。医生说,何棠彩脑子里有瘀血,压迫着神经组织,暂时无法恢复,也许等到瘀血消散,神志就能清醒,但完全康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何棠彩依旧不认识哥哥,而且非常排斥陌生人,照顾何棠彩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孙远朋的身上。何冷风曾经很不满意这位未来的妹婿,他觉得自己的妹妹清纯美丽,孙远朋是一个小快递员,根本配不上她。现在看着孙远朋忙前忙后,何冷风很感动。

  

  为了找到那个歹徒,何冷风都有些神经兮兮了。这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冲到房间里,冲着正喂何棠彩喝汤的孙远朋吼道:“孙远朋,朋字就是两个月亮,小彩说的两个月亮指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她?”

  孙远朋用尖厉的声音喊道:“什么?小彩早就是我的人了,我强奸小彩?”

  何棠彩又一下子缩成一团,抖抖索索地说道:“两个月亮,好可怕!”

  冯警官又来过一次,案子依然没有任何进展。何冷风也只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来找他做美甲的顾客依旧没完没了,尤其是那个叫尤暖云的少妇。

  这天,尤暖云又来找何冷风了,她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阿风啊,这次要把我的指甲修得更加光滑些,昨天不小心都把我老公的皮肤划破了。”

  何冷风面无表情地说:“已经很光滑了,是你太用劲了!”

  尤暖云“咯咯”地笑了:“人家控制不住嘛!”

  何冷风几乎每次都会遭到尤暖云这种语言骚扰,他也习惯了。他默默地为尤暖云画完指甲后,忽然看到尤暖云的锁骨处文着一抹橘红的云霞,霞光上浮着一轮朝阳。

  何冷风心念一动,问道:“尤姐,你这个太阳文身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没有?”何冷风又开始敏感了,不光对月亮敏感,对太阳也莫名地关注起来。

  尤暖云娇笑着说:“当然有意义了,我希望我就是个太阳,所有男人都围着我转!”何冷风讪笑两声,便不再作声了。

  尤暖云扭着腰离开时,还不忘与何冷风调笑两句:“阿风啊,我是太阳,我老公是我的月亮,月亮当然围绕着太阳转。地球也围着太阳转的,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地球啊?”

  何冷风摆弄着工具,头也不抬地说:“尤姐,你说错了,月亮不围着太阳转,月亮围着地球转。”

  尤暖云吃了一惊,她轻轻地用手指拂过额头,像是头疼般地说:“哎呀,原来月亮不围着太阳转,我弄错了,回头赶紧让老公把那个月亮文身洗掉。”

  何冷风猛然抬起头,急切地问:“你老公身上有个月亮文身?”尤暖云看了一眼何冷风,不以为意地说:“有个月亮文身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冷风顿时来了精神,尤暖云的老公身上有个月亮文身,如果尤暖云的老公是凶手,他的文身加上天上那弯新月,不正好是两个月亮?

  想到这里,何冷风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决定好好查一查尤暖云老公的底细。

  尤暖云的老公姓马,排行老二,绰号“二马”,是一个家具城的副总经理。何冷风通过走访询问,知道二马有一辆招摇的悍马越野车。案发当天,曾有人看见这辆越野车在环城路出现过,而且停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天,何冷风在为尤暖云做指甲护理的时候,尤暖云向何冷风抱怨,二马似乎有对她不忠的行为。上个月的一天晚上,二马回家时神色慌张,而尤暖云在他的内衣上发现了精斑。何冷风追问具体的时间,尤暖云仔细想了想,确定是上个月六号。何冷风打了一个冷战,上个月六号,正是何棠彩遇袭的日子。

  何冷风重新梳理了这些线索,二马的踪迹完全吻合作案时间和地点,案发当天他也有作案后的异常表现,他的月亮文身加上天上的新月恰好对应“两个月亮”的说法。最重要的是,何冷风在整理妹妹的东西时,发现了妹妹写下的一段日记:那个二马又来商场找我了,。好烦,我都说过了我有男朋友,他还是对我纠缠不休。我该怎么办?

  这些证据,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二马害了何棠彩。何冷风去找冯警官,冯警官有些懊恼地说:“你妹妹的事,我们也很遗憾,现在正在积极侦破,不过还没有进展,你不要着急。”

  何冷风暗骂了两句,想把自己的发现都告诉冯警官。其实警方介入,只要提取二马的相关身体组织,与案发现场的精液进行DNA比对,就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了。

  然而,何冷风犹豫了半天,最后问:“冯警官,如果抓到歹徒,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冯警官愣了愣,说:“抓到再说吧。再说量刑也不是我的事,一般来说,像你妹妹这种情况,案犯会被处以三到十年有期徒刑。”

  最多只有十年?而且以二马的权势,估计能判三五年就不错了。何冷风呆住了,脑海里都是妹妹那张清秀的面庞。他的心底有一股火苗在不断生长,他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二马!

  何冷风回到家,看到孙远朋正在耐心地照顾妹妹。看着妹妹空洞的眼神,他鼻子止不住地酸了。

  何冷风把孙远朋叫了过来,问:“远朋,你愿意照顾小彩一辈子吗?”

  孙远朋有些不知所措,慌忙点头。何冷风的眼睛有些湿润:“那好,小彩就托付给你了,我真心地谢谢你!”

  

  何冷风已经谋划好了,他绝不轻饶了二马,他要让二马付出惨痛的代价。

  何冷风并没有直接去找二马拼命,那样太没有技术含量了。何冷风决定好好发挥他的专长,他既然是个美甲师,就要用指甲来杀人,更何况他还有尤暖云这么一个现成的跳板。

  尤暖云这天下午来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这天晚上二马从国外回来,她要好好做个指甲,迎接二马回家。

  何冷风非常认真地为尤暖云画了指甲。这或许是他画得最美的一幅作品,十个指甲上,精致地画了互相呼应的水墨画,冬日村庄、薄霜瘦树、孤山冷雪、蜡梅暗香。每个指甲上还写了一个字,连起来就是一句诗:酒醒寒惊梦,笛凄春断肠。

  尤暖云觉得很漂亮,喜不自胜。何冷风再三叮嘱尤暖云,六个小时内不要洗手,吃东西时也要把指甲套起来,这样才能保护好这幅精美的作品。

  其实,何冷风是在保护指甲里的毒药,只要尤暖云用她的指甲划破二马的皮肤,毒药进入血液,二马就必死无疑。多么完美的杀人计划啊!

  何冷风知道警察一定会顺着指甲顺藤摸瓜找到他,所以,他干脆就在尤暖云的指甲上留下了乔吉《水仙子·寻梅》里的句子。这阕散曲里还有一句:冷风袭来何处香?意思很明显,就是他何冷风做的这一切。何冷风当晚并没有回家,他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何冷风就听到了命案的传闻,命案发生在尤暖云的家里。

  何冷风知道自己得手了,他已经把何棠彩托付给了孙远朋,再没什么牵挂,于是他直接去找了冯警官。

  见到冯警官,何冷风把心里所有的苦闷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说了出来。冯警官一直认真地听着,直到何冷风说出他查出二马是案犯,并筹划在美甲颜料中藏毒害死二马的时候,冯警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这个凶案是你策划的?”

  何冷风略微有些得意,点头说道:“我一定要让害我妹妹的歹徒付出代价,判他几年太便宜他了。”

  冯警官有些痛苦地说:“可是,你知道吗?早上死的不是二马,二马还在泰国呢!”

  何冷风蒙了,茫然地问:“不可能,死的不是二马,会是谁?”“孙远朋,你妹的男朋友!你妹的!”

  你妹的!死的竟然是孙远朋,孙远朋竟然是尤暖云的情人。尤暖云昨天做指甲美容,根本就不是要迎接二马,而是为了和孙远朋幽会。

  如果孙远朋是尤暖云的情人,二马就有非常充分的作案动机了,他要报复孙远朋的女友。

  二马刚从泰国回来,就被控制住了。二马交代得很彻底,六号那天晚上,他确实和家具城的小会计,开着悍马溜到环城路僻静路段去偷情了。小会计也对偷情事实供认不讳,经验证,两人都说了实话。

  也就是说,二马跟何棠彩的案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当冯警官把事实告诉何冷风的时候,何冷风又呆了。伤害何棠彩的案犯是谁?何棠彩口中的两个月亮又是怎么一回事?

  冯警官有些沉重地说:“案件我们还在侦破,你放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会有案犯落网的一天。”

  何冷风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冯警官又安慰他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好了,我会关照你妹妹的。”

  何冷风紧紧地握住冯警官的手,眼里滚动着泪珠,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冯警官走出警局,买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他准备去看看何棠彩。一个孤女,男朋友没了,哥哥被关起来了,自己又傻了,实在是可怜啊。

  看到冯警官的时候,何棠彩已经很饿了,所以她并没有过度排斥冯警官,而是抢过袋子里的蛋挞就往嘴里塞。

  冯警官怜惜地看着何棠彩说:“慢慢吃,没人跟你抢,还多着呢!”

  何棠彩吃饱了,她有些犹疑地看着冯警官说:“朋哥呢?他说要骑着白马来娶我的。”

  冯警官回答:“朋哥不会再来了,但是一定有人会骑着白马来娶你!”

  何棠彩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似乎不相信冯警官的话。冯警官看了看天色说:“好吧,应该还没关门,我带你去骑白马!”

  游乐场里,冯警官和何棠彩骑着一匹雪白的旋转木马,一圈一圈转着。何棠彩开心地抱着白马的脖子,含混不清地喊:“白马,快跑啊!”

  冯警官小心地抱着何棠彩,生怕她掉下来。他怜爱地抚着何棠彩随风飘舞的头发,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何棠彩,现在你终于完全属于我一个人了!”

  天色不早了,一弯新月已经挂上了天空。而冯警官的衣服下摆处,露出半副悬着的手铐,也像一弯冷月。天上一个银钩,地上半副手铐,恰似两个月亮,相映生辉,散发着冷冷的微光。

  此刻的何冷风,则抱着妹妹的日记本黯然落泪,他还在自言自语:“小彩,到底是谁害了你啊?你这日记上明明写着二马,难道……”说到这里,何冷风赶紧翻开日记本,仔细看了看,他突然发现,这个“二马”更像是写得有些散的“冯”字。

  月色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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